沈歌叙何许人也?明张岱的朋友沈素先的次子也。
话说沈歌叙与倪元璐的次子倪子封是邻居,子封在瘟疫流行时突然死亡,家里穷得不能入殓,所有衣枕棺材都是沈歌叙尽力操办才成礼的。这时子封家还有妻子儿女和奴婢,还可以和沈歌叙一起办丧事。不到一个月,子封的原配夫人郑氏也去世,她家奴婢都逃散了,又穷得家徒四壁,只有一个小儿子在尸体旁大声哭泣。沈歌叙实在看不下去了,破家竭力措办棺衾。当时正值溽暑,停尸几天,骨肉腐烂,不能搭手。只有歌叙与弱小孤儿在昏暗的灯下,举其糜烂之尸,庄严入殓。盖棺之后,伴其孤儿,相守数月。阴风凄惨,于血肉臭腐中蹲踞盘旋,不嫌秽臭。
此一段侠肠高义,即使在古人中也是不可多得。于今人中更不可做到。
沈歌叙之所以有如此感人至深的侠肠高义,与其父沈素先的节操品行影响是分不开的,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嘛。沈素先瘦弱的连衣服都撑不起,为人木讷迟钝,可在大事大难面前,他却坚劲不挠,刚直不屈。公元1644年明朝灭亡后,他寂寞地独守一楼,足不出户,其忠愤丝毫不比文天祥差,只不过他没有遭遇柴市的刑法罢了。他是那种“人琴俱亡,颇劳梦寐”的人!又,沈素先与王予安交情深厚,王予安曾经是袁崇焕的幕僚,与屈大均友善。王予安曾将袁氏遗文的梓印之事托付给屈大均,后来王予安因袁崇焕冤死而坐累,受到牵连的沈素先也被逮落狱,他却毫无怨言,生死相许。其坚操劲节无形中会影响到他儿子沈歌叙。难怪朋侪邻里都称赞沈歌叙“肝肠如火,侠气如云,不可一世者。”
这是我读张岱《琅環文集》中《赠沈歌叙序》一文的笔记。夜读古书,深为古人侠肠高义的节操而感动,遂记之,深钦之,亦叹之。
2023年8月15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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