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吃过的面

在我小时候生活的农村，大部分人家都经济拮据，我家也不例外。

记得那时家里吃的都是老干饭和油水很少的蔬菜，只有逢年过节或有客人来访，或家中有什么事时，才能吃到有肉的菜。常常一两周才能吃到一顿肉菜。

也有不吃老干饭的时候，比如今天中午的米饭剩得不多不少，妈妈就会说，那今晚就吃面吧。我们姐弟仨听了，心底一阵高兴。

1  水面

那会儿吃面，是提几斤面粉到生产队的一家专门做面的人家去，用面粉现做成新鲜水面，俗称“换面”。

每次都是我和妹妹一起去“换面”。我提着两三斤面粉，走一里路就到了做面的人家里。

做面的阿姨把发好的面放在一个又长又大的铁机器后面压扁，转动前面一个大转盘上的铁把手，这边就有细细长长的面条慢慢悠悠从机器出口吐出来。我们看着感觉好神奇。

把新鲜水面拿回家，妈妈用大铁锅加入小半锅水，我在灶台下面烧火。水开了，就把面丢进锅里。

趁这个时间，妈妈给每个人用一个大碗摆在灶台上，碗里掺点烧开的面汤，倒进一些酱油，再用一个勺子挖一坨猪油放在每个碗里。

白生生的猪油凝固得很紧，遇上滚烫的面汤瞬间融化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圈，荡漾在面汤上面，好像我雀跃的心情一样欢欣。

每次我都希望妈妈多给我放点猪油，因为猪油多，面更香啊。运气好的话猪油里还有几个小油渣，还能顺便解解馋。

每次妈妈都很熟练地舀一小坨猪油放进每个人的碗里，再把煮好的水面挑进去，各自端上自己的面碗就走。

喜欢吃辣的可以放点家里自制的豆瓣辣椒，撒上几颗葱花，一阵大快朵颐。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吃面。

2  熬猪油

我爷爷姐姐的女儿，我喊四姨，那时在一个镇上的供销社饭店工作。

那时农村炒菜吃的都是猪油，因为菜油要拿去交公粮。那会猪板油属于紧俏品，也不好买。每年四姨都能帮我们买好多上好的猪板油。

记得每次爸爸会骑十来公里自行车，把奶白色厚厚的猪板油驮回来。到晚上忙完农活该做晚饭了，妈妈或奶奶会在灶台边，用一个厚厚的菜板，把猪板油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进烧热的锅里开始熬猪油。

有时候没买到板油，就是像一张网一样的水油，妈妈就用手一缕一缕地把水油撕进锅里。

那时烧的是稻草挽成的草包，放进灶膛里让它慢慢地燃烧。火大了会把油烧糊就不好吃了，用长长的铁火钳把草包夹进灶膛就不管它了，小火慢慢熬。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一大锅猪油就熬好了。为了防止猪油滴在灶台上浪费了，妈妈会用铁锅铲反扣在大大小小的搪瓷缸、搪瓷盆上，再用大铁勺一勺一勺经锅铲把热猪油舀进盆里，装得满满当当。再趁热放进去很多盐搅拌均匀，有盐份的加入猪油就不会变质。

熬过油的油渣，又是解馋的好东西。板油出油多，熬出的油渣少吃起来有点腻人。网油熬出来的油渣大，也更好吃。

放点白糖，就是甜味油渣；放点盐，就是咸味油渣。每种油渣吃起来都是那么香，吃得人小嘴油油的，不过多吃几个就会腻住。

油渣多的时候，还会把油渣用大碗盛起来，下顿饭做菜时加几个大油渣，吃起来菜更香。

热猪油冷却凝固了，就变得雪白雪白的，跟冬天房顶上的雪一样白。妈妈就把各种装满猪油的盆子罐子一起摞在奶奶房间里的一个大木柜子里，可以约摸吃上一年半载。

有时候，妈妈会把两三个鸡蛋打破搅散，大锅烧热，放入猪油，放入蛋液，蛋液马上凝固成一个金黄色的蛋饼，加入土豆条或其他蔬菜翻炒，然后再掺水烧开，汤就变得雪白雪白的，烧开后加入面条。这种煎蛋面更香，我更喜欢吃，到现在也经常煮来吃。

4  削面

有时候，妈妈还会变着法子给我们煮削面。先用一个大盆子把面粉和成一个大面团，用力按揉，把面团和得很有劲道。也是用热猪油炒土豆或泡菜，放点盐，掺水烧开。

妈妈左手托面团，右手拿菜刀，神情专注，飞快地往锅里削入一根根长条形的面条，削几下又把面团重新揉一下再削。

面条就像一根根小鱼欢快地跳进沸腾的锅里，扎几个猛子，不一会儿就悠闲地游荡在了面汤上。等两三分钟，面条煮好了，舀进碗里，什么都不放，有盐有味，入口喷香。看着妈妈做面的过程，我自己也很小就学会了做削面。

这也就是现在面馆里的刀削面，跟小时候妈妈做的方法差不多。

多年以后，大街上到处都是面馆。人们通常用一碗面条解决一顿餐食。面的佐料很多，食材也更丰富。面的品种更是不胜枚举，最常见的如：杂酱面、牛肉面 、卤肉面 、鸡杂面 、肥肠面 、酸菜肉丝面 、豌杂面、渣渣面等等，数不胜数。每次进面馆都要看着菜单考虑再三，才决定该吃哪种面。

每当服务员把面端上来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给我们做过的面。

虽然那个年代日子清苦，但那些年吃过的面，却是现在任何一家面馆也做不出来的，因为里面包含的是我童年时光漫长的心路历程以及妈妈的味道，已经刻上了时光的烙印，永远也不会消失。

行走人生路，流年似水，花开花落。那些年吃过的面，温暖馨香，会一直伴随我，直到老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