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房间门开了,是一个小姑娘。
我光着膀子问她,准备好了么。
她说:“嗯,东西都带着呢。”
我随手燃一支烟,嗦了一口,缓缓才吐出来一句:“没病吧!”
她显然有点不知所措,脸上却摆着笑容,固执却又认真地答道:“这个你放心,做我们这行的很卫生……”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心里安定不少,又问:“我是你的第几个客人?”
“不收钱的,倒是第一个。”她淡粉的脸上溢出点笑容。
我不再多说,躺在床上,等待她做好步骤。
“喏,这个你看一下,很安全吧。”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支纹笔,又拿出一枚秀针。“借个火,消消毒。”
我差点一口烟倒呛出眼泪来:“还有这种操作么?”
她说:“拿火淬一下,包你待会舒服。”
我说哦,顺手递个火机过去。
她又发话了,“等下你别叫啊,这房间隔音不好吧。”
我说:“嗯,完事很快的。”
我就赤裸着上身,等她上来,这已是进房间的第十分钟,她总算做足了准备。
她坐在我的身上,看了看,“是这里吗?”
接着,她先用一支纹笔,在我的右膀上,开始描摹。
我说你别抖呀,你的字本来就写得不好。
她说:“我紧张呀,怕你反扑过来把我吃了。”
我顺着床沿望了望镜子,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于是把头埋进枕头里。
(二)
我心念着那两个字——渡山。
是此山不可渡的渡山。
是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里的独善,而我占了个穷字。
耳边她在问我,你可想好了,这一世你都要渡山了,真就这么打算了么?
她手法细腻,针尖刺破我的皮肤,却有种清冽之感,让人生,又让人死。
我回答道:“你还是好好练字吧,我这就当给你好好上了一堂实践课。”
我第一次想起渡山这个词语,缘因河边的山塌了一块,露出红色的砂岩。水流将它削出朝向,我一望到就想过去觐见一番。
更何况河边还有许多白鹭,是西塞山前白鹭飞的白鹭。
我被我因自然而生情的情感生生打动,因此随口一念就破口而出:“渡山”二字。
那时堂弟跟着我,我说我要过河,万一被水冲走了,记得打电话。
堂弟说:你去吧,中间有个小潭,缺口处水流很急的,就那你过不去。
我心想果真是静水流深啊,我只走到了河中间,无功折返。
我要渡山的那天,中午捡了个晕倒在路边的老太太。
我想人性这个东西,也许根本就不存在过,也许就被湮灭了,我深受打击。
堂弟一开始想着说,哥我们走吧,不然就赖自己头上的。
我稍微挣扎了下,别,万一她要是死在这里,多不好,多影响我们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建设。(我还真没那样想)
太阳是狠毒的,比太阳还毒的是人心。
我嘴遁一开:“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就当行个功德。你看我还拍照录像了,像雷锋叔叔一样留了证据。”
堂弟是个黄毛,一看就社会之流的青年。但他毕竟未成年,出了事由我担着。
他也不怕事,立马我们就扶起老太太。
之后种种全都合理按照剧情发展,所幸没有出人命,晚上村里传开了两个不怕麻烦的青年救死扶老太太的故事。
堂弟问我,这河你还过不过?
我说,我要渡山。
(三)
我坐在河边,满目山河空念远。
下一句怎么来着,哦,是,无情对面是山河。
其实我脑子串联了,第一句明明是同叔的《浣溪沙》,“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第二句却是稼轩的《定风波》。
堂弟问,“哥,你这读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我,我下机吧念的。
…………
后来,我找了一小姑娘,这小姑娘现在正坐在我的腚上,仔细端详着我的美好而不做作的酮体。
她问我:“你右手上的疤痕是怎么留的?一看就很有故事。”
我顺口编了个那年见义勇为,勇斗歹徒夺刀,被刀口划伤的故事给她听,她觉得很没意思。于是我又实话实说,以前做过搬运工,搬东西的时候被生锈的货架挂伤的,留了个口子。
她一边绣字一边问:“没有去医院打破伤风么?”
我说:“没有,活到了今天,真是幸运呀。”
她明显感到沮丧,“意思是我活该摊上这么一档子事,遇到你咯……”
“别别别,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书上不是说么,人到生命的某一时刻,他认识的人当中死去的会多过活着的。这时,你会拒绝接受其他面孔和其他表情:你遇见的每张新面孔都会印着旧模子的痕迹,是你为他们各自配藏了相应的面具。”
她一下子崇拜起来:“你记性可真好,书上那么多话都被你背下,真不容易。”
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我都抄书的。
她让我看一下我的右手,一个“渡”字写得还算工整,纹理也还清晰,但这色差,是因为我本来就黑的原因么。
我问她,“你怎么不让我来调色。”
她说:“我忘了。你真是学美术的,看起来怎么不像?”
我悻悻道:“杀猪的,还得挂个屠户的头带咩。我跟你讲,那些大叔可厉害了,往事的一缕青烟都不过是他们在晨光里呷的一根白沙,哐当两刀就给断了。
她说:“那你很厉害咯。”
我说:“哪里哪里,我又没杀过猪。”
(四)
她要纹“山”字了。
我说这山你给我倒过来,顺带斜着给我一撇或者一点。
她问:“为什么?”
我说:“山上山下,路又不止一条,你纹便好。”
实话讲,被她压了这么久,有点咯着慌。刚好到了换手的时候,我说你起来一下,我给我的小伙伴腾个位置。
她连忙起身,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沁着汗,显然是过于专注的紧张。
她说:“你把山倒过来,还要怎么渡?”
我答:“逆水行舟呗。”咬文嚼字她敌不过我,却也因此我过于买弄自己,而显得没文化了。
索性不再发言,让她弄。
这下两个人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房间安静不少,只剩下我手臂痛感带来给我的呻吟。
她开口:“小点声,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不正当的勾当。”
我笑了笑,然后咬紧牙关。
在彼此看不见的城市里,掌控故事的不是声音,而是耳朵。
良久,她才把“山”字纹好,似乎耗费了很多力气。
她说:“好了。渡山。”
我坐好,麻溜地穿着衣服。
她问我:“我们还要不要做点别的事情?”
我说:“我不乘人之危的。何况,我还要渡山的。”
她说:“那你可真假正经呀。”
我,无言以对,亦不再辩护。
姑娘,我渡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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