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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了他一辈子,飞蛾扑火,化茧成灰。
在世人的记忆里,那是程蝶衣与段小楼的同门情义。
在他们俩之间,那是小豆子对小石头怀揣多年羞于出口只能在心底化作淤泥的爱。
民国十八年,他们初次相识于小小的四合院。那一天的小豆子被阿娘剁去骨肉相连的第六指,那一天的小石头开始有了一个从此守护多年的小师弟。
作为师兄,小石头一直护着他。
他帮小豆子在初来乍到的四合院站住脚,在小豆子面临“撕腿”煎熬时偷偷帮他踢掉石砖,甚至在后来河边玩水,当小豆子被同门师兄弟嘲笑娘气时,怒火攻心同孩子们打作一团。最终混乱之中,一头扎在尖锐的石块上,伤了眉骨。
这一道深入骨髓的伤疤,从此成了小豆子的心疼,亦成了他的欣喜。
心疼小石头的切肤之痛,欣喜他从此有了一个光明正大亲近小石头的特权。
每逢唱戏,他的霸王都需要他来勾勒最后一笔色相,才能成为舞台之上那个叱咤四方,威震四海的霸王。
而他,会成为霸王不可或缺的虞姬,不管是成就霸王的色相,亦或是成就段小楼名生的身份。
他以为他总会是霸王身边最亲近的人。
却没有想到,深陷戏中的,从来只有他。
于霸王而言,那不过是一段戏,一个成全他角儿的途径。
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小豆子和小石头。
民国二十八年,世人皆知当世名角儿程蝶衣和段小楼。
他们在影楼里拍最新的亮相。少年裘马,羁履风流。
他们在戏台上辗转相接,袖舞流年间,芳华暗换。
段小楼有了心仪的姑娘。一个身在青楼却极为刚烈有气节的女子,叫菊仙。
这个叫菊仙的女子,那样果敢而决绝,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踩着白线袜子就敢上门求嫁。
程蝶衣不喜她这样没脸没皮的作态,但其实,这样被他嗤之以鼻的作态恰恰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拥有的任性。
当他的霸王红烛深深时,他正在赴袁四爷的鸿门宴,他明知此去会遭遇什么,却仍旧赌气地想要借此来报复背叛他对段小楼的心,哪怕到最后,他牺牲的只是他自己。
《霸王别姬》暂时停演了,他的霸王一心只想过自己的小家生活,他一个人也可以撑起一台戏。他唱《贵妃醉酒》,唱各种只有旦没有生的戏,他唱得满堂惊座,就像要借此证明他虞姬并不是一定要为霸王而活。
但其实,他日日用鸦片麻痹自己,沉醉其中,不愿面对清醒中的人世。
后来,他终于又能和霸王同台,他豪气干云的霸王却因为自己的满怀豪气被日寇拘捕。
临到了了,还得虞姬为霸王献身。
他为日寇唱戏,只为救出他的霸王,即便他的霸王毫不领情,只当他是软骨头。
再后来,为国军唱,为解放军唱,再到文革他终于为了除掉他们之间的第三者菊仙,虞姬与霸王真正撕破了脸。
这么多年,那些埋藏在心底里的爱恨被一场批斗揭发得一清二楚,刺痛他们数十年的过往。
那个时候,他的师哥,他的霸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给大戏霸杀千刀袁四爷当相公得来的。”
心如刀割,不外如是。
“人言洛阳花似锦,奴久系监狱不知春。”
他唱了一辈子戏,最能概括他这一生的,大概就是这一句戏言。
他这一生,到头来,不过是身陷囹圄,从未有过明媚春光。
段小楼曾是他隔着窗缝仰望过的风筝,却从来都是在天外流转,即便他能握住线,却收不回,靠不近。
“自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
戏台之上,谁的水袖轻扬,唱一曲离合悲欢。
他恍惚忆起,小的时候,在四合院。每年过年他都期望娘会来接他,但娘都没有出现。
后来他释怀了,因为他有师哥。戏如人生,
却原来,戏如人生,浮生一梦终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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