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今天的我遇到了昨天的你,我一定会尽己之力让你拥有不同于明天的自己,可现实是,我依旧无能为力...
夜晚,蝉虫已没了声儿,我坐在柴火旁,看火光照着我干燥的皮肤纹路,沟壑显眼,连同干木柴一个模子,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入耳的还有墙外鸡圈里的零碎,花狗在我脚边打盹儿。
屋里唯一的光,一盏煤油灯努力绽放昏黄,还是被柴火抢了风头。看着篮子里的玉米粒,我又一颗颗在玉米棒上艰难的剥落,这个秋天仿佛没有丰收的饱满,而是无休止地干瘪。
干瘪的粮食、干瘪的人、干瘪的口袋、以及干瘪瘪的精神,想着白天听来的事儿同样干瘪。
01 日常
清晨,看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天空,我想着进山,虽没人告诉我往哪走,但我想,我还是得去找拾些柴火,以便这个冬天可以温暖的过活。
鸡还未打鸣,花狗也未转过头看我,只有母牛在细声哞哞,这也是对肚子里三个月大的小牛的爱抚情愫。
我轻手轻脚打开门,顺便带上花帽,出门时顺手又关上了门。
清晨的露珠,打湿了我的裤腿。
二丫说先活着再谈梦想,先把今天活好再计划明天。师傅也说过先把当下的生活过好,再谈写作。
我这个满手老茧的糙人竟也学着先生的模样舞文弄墨,咋一看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也有模有样。这一点我倒没有欣喜,反而有些许悲伤。
跨过苞米地,从地坎上看村庄,它像颗干瘪的玉米,也像颗饱胀的豆芽。
总有一天,它将迎来自己的辉煌或者落寞,或许不再是今日入眼的低矮和灰蒙,而是敞亮多彩的高屋建瓴,亦或是被社会选择而不复存在。
但这一刻,它依然昂扬挺立于萧瑟的秋风中,摇摇欲坠又坚毅挺拔。
我没有直接进山,因为村里的山头都有主儿,一草一木都有划分。我家是没有山的,在这片土地上,我家是唯一一家没有山头的。
由于父亲早些年就出了家门,村里分割地产时他已是他乡之客,那时候爷爷还是生产队队长兼共产党员,以身作则自然是严格按命令来分割。
我就顺着窄边儿小路捡拾,路人见到也不为过,赶上有亲戚看到时,会让我去他家山头掰倒一两棵干的花果树,就够我半天的忙活了。
当然,这个清晨没有那么好运,我顺着路捡了一些,公鸡打鸣时,天已全亮了,它今天有点偷懒,也或许有点儿老了,它费力的爬上树丫,站在树枝上才看到我。
我理了理衣裳,背上柴火,就赶往家里去给奶奶煮东西吃,然后服侍她吃药,给她清理便盆。
早上九点多,二妈来家里借称,有人去她家买土豆,我顺便问了她,她家玉米是否已收完了,她说没有,我就说帮她掰一天玉米,她突然泪眼婆娑,连连说着感谢,我鼻子也酸了。
02 二妈
我家的玉米掰完了,今年收成不好,奶奶说大约只可弄一两千斤玉米粒。
二妈是个瘦弱的农村妇女,她是外村来的,是二爹第二个媳妇儿,那时候集体干活时二爹驮煤途中认识的,给二爹共生育了四个孩子,两个姐姐,两个弟弟。
二爹家有三头牛,两头猪以及三四十个鸡,她们还承包着除了自己家几十亩地之外,还有好几家外出打工人家的土地。
大女儿和二女儿已嫁到外地,小儿子读了初中就出去了,大儿子也只有从外面带来的一个小女儿给他们养活,也出门去了。家里只有二妈和二爹以及儿子送来的所谓的孙女儿。
二爹在去年放牛的时候从地坎上摔断了腿,这一辈子都只能陪着轮椅过活了。而他的儿子女儿除了手术那天也再没回来看过他。
这一变故直接把生活的重担全部转移到二妈一个人身上。
个头只到我肩膀的小女人,细脚伶仃的小女人,却独挑大梁的小女人。让我感受到了生活以及生命的苦涩杂陈。
我已然感叹她困苦的生活,但每每问起二妈,她总是一乐,说生活就是这样,这一辈子已成定局,下辈子再说吧。
除了维持现状,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我问她会不会厌倦这样的生活,几十年如一日的重复,她说她更害怕有一天失去当下这样重复的生活,我想起了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大老黑”说的经典台词:体制化。
她说她不敢厌倦。这不是消极的悲观,而是赤裸裸的现实生活,对她来说,忙碌总归踏实,即使现状毫不因她的忙碌而有所改变。
二妈还给我提了爱怜的事儿。她的现状确乎让我大跌眼镜且不免悲痛欲绝。
03 爱怜
从二妈口中得知,爱怜从精神病院要出来了。
爱怜是妹妹的小学同班同学,那时候我们回来跟奶奶一起住时,在小村上了一年学,虽只是短短三百六十五天,读书的日子却总能发生稀奇古怪的事儿。
妹妹的同学爱怜在妹妹进校第一天就与她成了朋友,这是妹妹回家路上告诉我的,在其他人看着她的时候,爱怜就已经过来拉着妹妹的手,说她叫什么名字以及要跟妹妹做好朋友之类的话。
童年时光里的人都是那么美好,爱怜会带妹妹一起融入她们的集体活动,还主动与妹妹成了同桌,上课下课互相照顾。
见到我时也会挽着妹妹的手像妹妹一样的口气叫我姐姐,我倒是不吃醋,虽比她大一岁多,却也高兴的回应。
后来我听奶奶说了爱怜的身世,更加对她如亲妹妹一般,我妹妹估计也该吃醋那种,当然,也无非是分她零食,带她们俩一起玩,以及偶尔送她回家。
爱怜是他爸妈抱养的,她其实是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养父酗酒如命,也莫名得了癌,养母是一个被丈夫逼疯的女人,没有养育一儿一女,夜晚熄灯后会去敲别人家的门,还会顺着大路边跑边叫。
那一年机缘巧合之下收养了还在襁褓中的爱怜之后,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下来。
就这样,她慢慢的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渐渐地恢复正常,给孩子穿衣做饭,抚养孩子读书,为了孩子逆来顺受着暴脾气的丈夫,为母则刚,是这个女人最好看的模样。
这也是后来她得以遇到妹妹的友谊路开始的前提。
早在我去了省城读初中之前她和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友好。
有时候还来我家和妹妹一起睡觉,一起打猪草,周末一起放牛,在山间草地上一起打滚,摘野果子。
这几年世事变迁,妹妹不再是以前的妹妹,她更是翻天覆地的一番境地。
在她小学毕业那年,养父疾病交加,养母渐缓的情绪又开始发作,夜晚学各种动物的叫声,在自家门前乱跑乱跳,有时候会喝上一些酒,听说是拿了爱怜捡拾的核桃去换的。
她的母亲酒醉饭饱后就会撕咬床单被套,摔倒后就啃食桌椅板凳,爱怜就站在角落,看着,默默的流泪,过后又把养母拖拽到床上躺着,再跑到山头去对着群山痛哭。
有人寻声才得知她的事儿,也只是去她家里看看,劝劝。这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但她无能为力,邻里也无计可施。
对这个孩子的遭遇,大家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妹妹去读初中,但小爱怜自此就没了读书的条件,她要承担照顾家里的一切,小小的肩膀扛下了一个家,两个精神无常的大人和一些牲畜、一些土地。
又过了两年多,养父死了,可该有的仪式她们承担不起,养母疯疯癫癫,她一个女孩子能怎么办。
村里有个媒婆叫菜花,一张嘴吃遍村里村外,有一个富人叫刘友,他是一个驼背,管着很多村里人的工作去向,专门与外省工地的老板通气儿,拿着老板的钱卖着农民们的力气。
可是他讨不着老婆,坏心思打在了小爱怜的身上,托菜花去说,说成了给她三百八的说媒钱,那可是白花花的钞票呀。
菜花去了爱怜家,送去了很多东西,说是多,其实都是便宜货。去说媒,只要爱怜答应,他爹就可以安心下葬,该有的仪式一样不会少,还会额外给老头子烧一个假马。
可怜善良的爱怜,最终答应了,卖身葬父,不是武侠小说,不是故事,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爱怜足足小刘友十四岁,养父去世那年爱怜十四。爱怜和刘友结婚时是他父亲事后的第二年,爱怜十六,刘友三十。
当爱怜生了第一个宝宝时,她精神失常了,有时候一天换几十套衣服,孩子的,刘友的,她自己的都乱套在身上,有时候一个人抑郁到一句话不说,蹲墙角就是一天,孩子在哪都不知道。
渐渐的,她开始和养母出现了相同的症状,看着路过背书包的孩子时,会去抢零食,抢书包。
终于在一次赶集,爱怜因为偷东西被警察带进了看守所,那年她刚好十八,也就是去年。
之后爱怜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一两年很少听说有关她的事儿,好像被渐渐淡忘,她的孩子也被城里一户人家抱养了,而刘友也出外省再没有回来过。
有时候现实比电影残酷得多,那些不了解别人生活的人只会站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高谈阔论,这世界,少了很多感同身受,也就多了无关痛痒的评头论足。
这世界,善良的人多,邪恶的人不少,但伪善的更是不计其数。
人生若只如初相见,该有多好,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邪恶或是善良,我只知道我愿意倾尽所有爱我所爱的人,尽管一切有去无回。
我真希望自己能帮助一些人,然而现在,事实上,我依旧还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去挽回已经发生的一切,只希望,以后有能力了不忘初心,爱自己,爱别人,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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