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良心

妹妹深夜给我发消息，说她白日里凶了一位老人，有些过意不去，晚上睡不着觉。

她凶的是医院楼下的保安大叔。

临近中午点了份外卖，是一份卤味，下班要带给舅舅吃的。下午两点多来拿，竟然不见了，连着几天她们科室都丢外卖。她脾气上来非得搞明白，问了保安大叔三次，人家回答，没看见。

她跑去调监控，仔仔细细看了一个多小时，发现是一位保洁阿姨拿走了。

她又去问保安大叔说，认得这是几楼的阿姨吗？

保安大叔说，看不出来。

那栋楼挺空旷，天天见面，进进出出怎么会不认得？

物业公司反复交待过保洁人员，医务人员的外卖别去拿。直到物业公司的经理来的路上，保安大叔才说，是某楼的阿姨。妹妹去把卤味取回来，阿姨说，是保安说，那份饭没人吃了，让她拿去吃了吧。

我性子慵懒，为人软弱，遇着丢外卖的事情，多半自认倒霉，不会花精力找回来、与人理论的。工作生活上挨人欺负，也自己哭一会便过去了，所以总受委屈。

妹妹是急脾气、直肠子，人要是欺负她，她容你几次，再不收敛，必定是要狠狠回击的。

所以从来都是，我操心少，她吃亏少，各有各福气。

她这一年来糟心事很多，过得很辛苦，有时候我们凑在一块喝茶，聊得四海八荒的，天天看东北人的小视频、做包子、烤吐司吃，有种偷来的快乐。

人有时不是呗大事击倒，而是小事令人崩溃。阳光明媚的回家的下午，买了老爹爱吃的卤味准备回家，竟然丢了，还是保安让人拿走的，实在有点上头。

我真能明白那种情绪爆发。某个周五傍晚，我拜托老爹买了仙草，切得细细的，调了蜂蜜冰好，要去外地玩顺便带给盆友吃。可突然周末要加班，我带着行李和那一罐仙草，感觉立马能哭出来，那种你为之忍耐一周辛苦想要周末去玩，突然就幻灭了（可能心里承受力太差了，太理想化了，哈哈哈，只想着去玩）。

较真不是一种错，总应该有人告诉他们，别擅自拿别人的东西。没有人彻查过，得过且过，可能每天都会丢外卖。

而生活也不是非黑即白的，正如她明明觉得自己没有错，晚上还是会难受的睡不着觉。

一个人对老人家说了几句严厉的话，而惴惴不安，是一种凡人的良心。

一份中午的外卖，放到了下午两点多，过了饭点，保安多半以为别人不吃了。而父母那辈人，最见不得是浪费了食物，所以提醒保洁阿姨拿去吃，尽管那是别人的食物。

做保安、做保洁的，多半家里不宽裕，因为都不容易，人与人愈发会产生那种彼此的理解、体谅和善意。

有人来找外卖时，问他是否认识拿外卖的阿姨，保安大叔装作不知道，也许是为了帮自己和别人掩护，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竟然如此较真，可以搪塞过去，不想把自己的好心变成别人的坏事。

这么一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值得生气的，一切可以谅解。

从前街上还可以摆小摊的时候，我路过KFC，门口都是卖小狗、乌龟、金鱼、仓鼠的小贩。那个卖小狗的男人小时候得过脑瘫的样子，到了饭点，他蹲门口吃盒饭，手脚又不灵便，看起来很滑稽的样子。边上卖仓鼠的阿姨说，你进去肯德基坐着吃吧，吹会空调更凉快，我帮你看住（摊子）。

后来每次路过都觉得这些卖小宠物的贩子很可爱，有人情味，有烟火气。只是现在不许摆摊，不晓得都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些会因为动物落泪的人、知道关照同伴的人、做错事而羞愧的人、怕对不起别人的期许而彻夜难眠的人都很可爱，令人觉得阳光普照，生活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