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在哪？家在哪》第六章  要钱

《妈在哪？家在哪？》第六章 要钱

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到了8月中旬，离丽丽9月10号云大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丽丽不敢想象，自己就这样走了以后，未成年的弟弟和伤心的妈妈如何在这个不足40平米的小铺子里生活。

丽丽家虽然比别的人家富裕点，但因为就老夏一个人老实本分地挣钱，也没有多少存款。租了门面房，又给夏丽军买了一些修理工具和配件，剩下的就没多少钱了。丽丽不愿意再从家里拿一分钱，可是开学时还是需要交一千多块钱的费用的。

夏丽军虽然修理铺开起来了，可是因为年纪小，铺子小，也没有什么名气，大的活也揽不上。偶尔来个上门买卖，也就是补胎、打气一些小活计，挣不了几个钱。他虽然开的是汽车摩托车修理，但其实就他一个人，所以很多修理的活也做不了。

看着经常是两手油腻的弟弟，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挂满汗水，丽丽心里干着急没办法帮忙。丽丽妈也是负责一些收拾东西，拿拿工具，帮儿子给顾客算算钱的小事情。

有一天丽丽妈说村大队还欠着他们家一些土地补贴款，因为老夏出事后一直忙着，错过了去大队会计那里领钱的时间，现在要想拿钱，还得找大队书记去要。

丽丽妈以前精明能干，这些事情都是她跑前跑后，但自从老夏出事后，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来村子里的人她一个也不想见，家里的院门都不想踏进一步，正屋里更是一个人不敢进去。

丽丽不能再指望妈妈，她觉得好像随着爸爸的离世，妈妈的怀抱不再是那个能给他们姐弟两个遮风避雨的港湾，整日里萎靡不振，强打精神。所以她给妈妈说自己去找大队书记要这个钱。

9月7日，丽丽独自骑自行车回到村子里。她不想回原来的家，也不想面对邻居们的追查盘问，所以戴着个大遮阳帽，骑着自行车，低着头，一直骑到大队书记家大门口。

因为老夏的死让村里说闲话的人很多，尽管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但总归在一部分人的心里落了不好的印象。所以老夏出殡那天，邻居来了不少，大队书记小队长只是露了个面就走了。

按道理，这老夏走了，留下这孤儿寡母的本应得到大队和生产小队各个领导的关注，但因为丽丽姑姑叔叔他们在邻居之间偷偷打听老夏的死到底和丽丽妈有没有关系，这些领导们，好像怕招惹是非似的，谁也没有多露面，也没有人主动把这个钱给他们家送过去。

丽丽整理了一下衣服，擦了擦额头的汗，给自己鼓了鼓气，吱呀一声，推开了书记家的大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正房有个门挂着个竹帘，“叔叔，在家吗？”丽丽边问便撩开帘子跨进门。

屋内厅里一张书桌旁边有张单人床，大队书记李昌平正躺在上面，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本书。

看到丽丽进来，李昌平抬眼看了一眼丽丽，没有挪动身子。

“叔叔，我妈说咱大队还有我们家300多块钱没领，马上开学了，让我过来领一下。”丽丽很有礼貌，语气轻柔地说。

“嗯，有是有，但今天没有，不能领！”李昌平面无表情地说。丽丽一下子愣住了，这不可能，堂堂大队书记家中会没有几百块钱？他这是不想给。

“叔叔，我妈说也没多少钱，让叔叔帮我们想想办法，我后天就去上学了，还没有学费呢。”丽丽不想白跑一趟，有点祈求地说道。

“给你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这孩子，怎么还不相信呢？”李昌平翻了下白眼，口气不爽地说道。

“叔叔，我从镇上骑车跑回村里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妈也不会让我过来要钱的”丽丽想想自己的学费，极力争取着。

“你妈做了些啥事！让她哪天自己回村里领！”

“叔叔，你——”听到这句话，丽丽一下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妈妈做啥了？为什么村里人都这样说妈妈，难道妈妈没有看住爸爸就要受别人的指责和质疑吗？

丽丽好像突然明白了妈妈所受的委屈，明白了为什么妈妈死活不想再在村里住下去了。

人言可畏啊！这不怀好意的人把脏水泼了一盆又一盆啊！丽丽眼里有泪在打转，她倔强地没有让它流下来。

“叔叔，我们相信我妈！一切全怪我爸没出息。但是我爸走了，最痛苦的是我妈，你们做领导的，没有想过帮我爸讨回公道，帮帮我们母子，竟然还要为难我们！”丽丽哽咽着说道。

李昌平好像愣住了一样，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回答，索性拿起书假装看书，不再理会丽丽。

站在地上的丽丽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回去，回去没办法筹集学费，更没办法面对妈妈。她控制了一下自己发抖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叔叔，今天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拿到钱，这本来不就是我们应该领的么？我们家出了事，没有人主动送过去，还不让我来领了？”

“哪天有钱了就给你们了，又不是不给你，你这孩子说的啥话？”李昌平有点恼羞成怒地说，把书拍得啪啪响。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叔叔多会给我钱，我多会再走。”丽丽悄悄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倔强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你想站着就站着，反正今天没钱。”李昌平嘟囔了一句，便把目光投在书上，看也不看丽丽一眼。

9月份的大中午，天气还依然很热，丽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含泪的眼睛像要喷火一样盯着李昌平，额头上渗出了滴滴汗珠。

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脚很麻，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但丽丽就是不想挪动一下，好像这样就失去了什么似的，死死地用眼睛盯着李昌平。

刚开始，李昌平还能强装镇定，假装看书。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把书从前翻到后，又从后翻到前，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他感觉丽丽看着眼光像刀子似的让自己不舒服，头上都渗出汗了。

又过了一会，李昌平啪地一声把书扣到桌子上，坐起身子，用力拉开书桌中间的抽屉，从一个黑皮本里抽出了几张钱，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给你，给你，你这孩子，倔得要死。”丽丽挪动着发麻的脚，捡起桌子上纸币 数了数，发现是四百块钱。

“叔叔，不是三百多么？需要找多少？”

“不用找了，不用找了”李昌平不耐烦地说。

丽丽转过身，没有再说一个字，她吸溜着鼻子走出大队书记家。扶起墙根的自行车，丽丽戴好帽子，垮上车子，用力地往前蹬着。

她感觉心里憋闷得难受，嗓子眼里也堵得难受，很想大哭一顿，可是又怕人看见。以前是那么地愿意回到村里，看到熟悉的邻居和儿时的玩伴，可是此刻，她谁也不想见，她只有低着头使劲地往前蹬着车子。

好不容易出了村子，丽丽再也忍不住了。她越骑越慢，好像没有力气似的，蹬不动脚蹬子。后来，她索性把自行车歪倒在一棵白杨树下，坐在路边呜呜地哭出了声。

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她心里总憋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想放声痛哭一顿。从小到大，丽丽都感觉很幸福。同龄人家里一般都三四个孩子，只有他们家，爸爸妈妈思想开通，生了一双儿女之后，再没有生孩子。

父母想的是给他们姐弟两个最好的条件，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在同龄人里面，她没有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也没有因为几块钱的学费交不起而在老师那里难堪过。从小他们姐弟两个也非常听话，学习也不错。

丽丽一直都是同学们眼中幸福的小公主，什么也不用发愁。她知道父母会给她安排好一切的。云大毕业生从95年开始已经不包分配了，明年丽丽毕业，学校原则上是自己找单位，如果找不到就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老夏很早就开始托人给丽丽找关系了，因为做生意经常会接触到税务局的人。老夏曾经给丽丽说过，已经和税务局的一个领导说好了，毕业后一定会安排在云市的企业工作的。

宿舍里的人都很羡慕丽丽，她虽然家庭不是很富裕，但也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没有为未来担忧过。

但是现在，爸爸不明不白地走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安排好就走了，丽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一向能干的妈妈已不再是曾经的妈妈，丽丽不敢指望她，也不敢把心里的苦说出来，憋得她很难受。

太阳慢慢落山了，天色也暗了下来，哭干了眼泪的丽丽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长长地叹了口气，骑车往镇上的家走去。

“怎么样？要到钱了吗？”丽丽妈看见女儿回来了，扶住车把，急忙问。

“要到了啊！”丽丽故作轻松地回答。

“他们没有说什么吧？也没见到别人？”丽丽妈顾不上给女儿盛饭，追问到。

“当然没有说啥了，本来就应该给我们了啊！我走得着急，也没有碰到个邻居，就赶紧回来了，不过我骑得比较慢，才回来的晚了些”丽丽不想让妈妈担心，面色平静地说道。

“那就好！你们学费是多少钱？妈这里还有几百，给你都拿上。”丽丽妈从床铺下拿出一沓纸包着的零碎钱币。

“妈，今天要了四百，李书记说不用找了，估计他是看咱们不容易就多给了点。我这个学期学费少，有七八百就够了”

丽丽妈整理出来六百块钱，放到丽丽手里，她以为这样多出来的二百块钱加上学校的伙食补贴，足够丽丽一学期的生活费了。

丽丽还假装嗔怪妈妈给的太多了，她花不了，她说学校每个月补贴30块的伙食费，都花不完呢。

晚上，丽丽躺在床上，望着身边放着那个装有一千块钱的书包，她眼泪又偷偷掉下来了，但是她知道不能哭出声，只能假装咳嗽，打呵欠，把眼泪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