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80年代末开始写诗。2001年5月与成都部分诗人发起创办诗歌民刊《人行道》。2012年4月开始独自创办诗歌民刊《或许》。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现居成都。
一瞬的悲痛穿透了所有可能的语言
——给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消息确定后的第三天,我正在读你
写自克拉科夫的《新酒店》:
“二月的杨树更苗条”。但我必须
警觉其间可能产生的歧义,
就像你,总是思考着波兰已经
存在了上百年的老问题。
这个季节比冬天好多了?我要在
大地之下培养与之匹配的
想象力。不同国度肯定有着不同的
残与缺,可因为足伤,
我无法在午前赶到你说的
纳格罗布拉克广场。我读你的诗,
不再抱怨曾经的命运。
就像一张老去的脸还在翻阅
空荡荡的二手书店,我也觉得应该
再读点儿什么。中午的
阳光刚好打向生活的阳台,
左边有片树荫,下面的人应该没有
“奇怪生活的气息”。是啊,
整条街上没有一家像样的饭店。
此刻,我本想以酒作诗,
再对你说点什么,突然间,
一瞬的悲痛穿透了所有可能的语言。
殊异不是哲学的推演与逻辑
想来,那应该是你的另一个命题。
此刻的偏移缘于一个闪电
带来几条鱼的游离。
但这并不关乎逻辑学的演绎,
背景中保有的趋光性,
它的自觉与警醒,
也不是一般心理教程推导的意义。
语言在此切入、展开,
解构所给予的可能与宽度,
让神学也基本退席。
创造,让语言有时出走于
时间之外。不是天才,
你说,源于个体的生命与灵魂,
源于现实的生活与精神,
感受力可不是简单的
惊起或情绪就能带来之于果实的
完整塑形。“有效性”
在哪里?你辗转、推敲在
语言忠实与否的门槛,
它们彼此似乎又多少有点关系?
细节的描述很重要,
形式的殊异将带给花和果子
一片语言陌生的地域。
你说,这是每个词的辨析和选择,
并都落在了实处。
比如含义,温度,质地、
还有韵律。一树古木在此倒下,
一只猫的闯入或逃离,
一盏灯的重新点亮或一次死亡的
逼近,构成了它们
隐秘的汇合在语境贯通
的推进中那技艺形塑的内在逻辑。
他们也曾在耕作的操劳中赢得骄傲
梦已不可能重启在传说的希腊时代。
道路已经封闭,诸神也不再
致温暖于花园里的女孩。
窗外,隔着树荫,是人头攒动,
还有不舍昼夜的车流。
是什么样的嚎叫在街头发散着紫光?
他们纵酒成性,醉卧桥头,
在开放的子宫里,已经
反复活过了自由给予的几个世纪?
冲着午夜的河水,他叫嚷。
堕落已不能让人紧张,
颓靡让他早已弄坏了爱的大门,
并把怒放的鲜花赠给了
没有任何回应压抑的感伤和焦虑。
“狂欢曼哈顿的疯狂音乐”
那是桑塔格的感受力?
他们曾在耕作的操劳中赢得过骄傲,
却又失落在一星辉光的
笼罩中。是的,他也渴望驱走
头顶的阴影,忘掉一切
愤怒懊悔,重新回到
纯洁的事物,让出于思想而产生的
混乱与迷茫变得清晰。
他总是一个人,像一匹纯种的马,
稳重的拒绝供给的养料,
为爱而燃烧,像一朵关闭的野玫瑰。
悲剧充满了夜的无言和雾的微笑
“拿什么来说我们的肉体与灵魂?”
当花束放下后,你说,
抬起左手,亮出一个疤痕。
事情远比这更为可悲,
一切都是那么突兀,猝不及防。
什么叫“智慧”的游戏?
悲剧就像一块石头,你说,
泡沫是更悲的悲剧。
“让它的果实不因任何叵测的居心
而落下吧!”让死者的手
再摸一摸亮着的灯!
你的悲伤充满了夜的无言和
霾的微笑。凭什么说,
肉体之上,是雾色的晚风
吹没了灵魂的良心?
你举起又垂下的右手想暗示什么?
用这样的细节去掩盖
他曾遗弃的东西?
此刻,他的灵魂在他的情人之上
裸露着,毫无防备,
随着夜的渐深,以一种
温和的方式保持孤独、沉默、虚无,
直到他的卑微化为灰烬,
让灵魂不再去犹豫中注视,
并释放自己,慢慢离开,柔性如水。
现在,你们划进了另一条河
不是撑船人弄断的篙,你的失手
就是为了递给她
一朵玫瑰吗
现在,你们划进了另一条河,
头上拍照的
是遥控已久的无人机。
经过一片芦苇,
你突然想起了卡萨诺瓦家的宫殿,
如果,它就在岸边
或离岸不远,
是否会像罗西家族的宫殿一样
落入被淹的结局?
这是你在深夜
读到的一首诗,沉默的全部,
并不完全出自
一个语境。
枕边是夫人早已熟睡发出的气息。
就像那支折断的篙
已被时间修复。
是的,你们必须划过去,
无所谓什么
悄无声息地向前滑行。
她相信你,
不会因为谁的突然倒下而责怪谁。
出发前你们就想过
死亡的问题。
就像此刻,你头上的无人机,
每在光亮透进之前
快门就关闭一次,
还有玫瑰在你手上等待还原的经历。
欲望的心是那样顽固的怂恿着我
我知道,这不是梦中可以再现的。
虽然看起来,你想
逃离我,但这,
并不是什么至暗时刻。
记得,你和我
曾骑马来到一处山泉涌动的崖边,
放眼的前面
是视野开阔的草原。
你放声大叫,
叫声随风灌注了我的耳廓。
我在梦里见过
这样的场景。
欲望的心是那样顽固的怂恿着我,
即便是唱歌
或是笑声都无法将
彼此区分。
然后,我们从马上下来,
轻松踢踏着
午后脚下的土地。
如果此刻,我能将你融进我的血液,
那么你听,
心与心的搏动
让你成了天堂最后的明星。
是的,在梦里,
这是穿越时空的靠近。
你我骑马而来,
仿佛在等待千年后的某个夜晚,
借着月光之手
为我摘下世上最大的苹果递给了你。
这样的一天并没什么不同寻常
散步在有着流水舒缓幽静的河岸,
真没必要想得太远,
那苍老间有些歪斜的树,
让你猛然觉得
时间确有一种逼人的速度。
从河畔到高原,
再到前天的海边,你凝望过雪山,
蓝天,低远处沙滩上
移动的寄居蟹。
可爱是纯净的沐浴,
它和往常一样,
让你漫游的思绪不得不集中精力
去想一些时常
忽略的东西。虽然
这不一定都是紧要的事情。
但确有那么一会儿,
你从往日那些
是是非非的纠缠中挣脱了出来,
想到责任以外
温柔的记忆,或者
死亡的想法,
以及如何对待自己的朋友和亲人,
就像你不会因为
一场意外的小雨而失约。
对于必须忍受的事,
为了继续活下去所耽误的那些东西。
那个记忆像高跟鞋一样进来了
我当然知道说话时的整个语境,
这不是自由的随意,
不是不开心。
整天的阅读使我想起
我曾经想到或做过的一些事情。
从前对你的感觉
真的很盲目?
为什么读得这么累?
我以为自己看到了谁的真心。
都这个岁数了,
还这样要求自己,
在所有那些傻冒的日子崇拜这个,
崇拜那个。接着,
我起身到厕所蹲了一会儿,
当我再次坐下,
就想轻松地进入下一个问题。
请继续你们的发笑。
但是啊,自由
那个记忆却像高跟鞋一样回来了。
如此反复的祈祷该是多么重要
他说看上去不太好,他说要戒酒,
当然,事实并非真的很糟,
主要是过缓的心跳,
他说今后的动作要尽量慢下来,
尽量保持心态平和。
我就想啊,往后,不想见的人
就坚决不见了!
不想做的事就坚决不做了!
我说我收养了一对
流浪猫,再就是喝茶了。医生说,
没事多到户外走走。
我就想啊,在那样的时刻,
我会不会祈求
日子的谅解。我说打算从今天
开始,尽可能减少
不必要的遗憾。医生说
我真希望能有一些别的建议给你,
比如,除了吃药,
还可以求得某种神助。
我说这是否具有治疗外的意义?
我没听懂也不知道
到底该做些什么,
我是不是该有这样的获得,
回首与身的罪过,
如此反复的祈祷该是多么的重要。
广袤大地上,一壶茶水正在翻腾
当飞机升入巡航高度,一只瓢虫
飞过了雨林。你看到的
只有平缓的大地或
褶皱的峰岭,
偶尔像是一片打扫后的战场,
有着寸草不长的弹坑。
当然也有水洼,
或江河改造的湖泊,
犹如这个星球多年不眨的眼睛。
也许是判断的失误,
火山口的四周
长满了绿树,
感觉拾阶而上的顶端
是时光为一场灾难树立的纪念碑。
而喀斯特地貌上,
山丘像馒头,
也像天然的坟头。
云层时而把我们对大地的视觉
阻断,让我们
仿佛一座荒芜的孤岛。
但气流的颠簸中,
世界不能总是感叹灾难的惶恐。
当然,地球是圆的,
相对于永恒,
所有的一切都在消逝,
你从舷窗往下看,
广袤大地上,一壶茶水正在翻腾。
202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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