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旬的一个下午,我去一家专门为中老年人服务的理发店剪发。站在门口瞅见店里一位徐老半娘的师傅两手正忙乎着,旁边还坐着两位客人在等侯。
正踌躇不决进还是不进时,一眼瞥见隔壁间的玻璃门上赫然贴着“盲人按摩 专业培训”八个大红字。心想,自己颈腰椎腿脚都不怎么好,何不趁此机会来个按摩?听说盲人的按摩技术不错。
一瓣心香想着便推门而入,一股清凉的空调冷气迎面扑来。不甚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只有两张床,靠里边的是一位30来岁的盲女正在给一个男青年搓背。听见声响,她抬起头接二连三地翻着白眼往门口看。
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脸朝里背朝外地坐在床上歇息,发觉有人走进来立马站起来,转身对着我,拍打着白床单连声打招呼:“请坐,请坐!”
他身材高大,宽大的额头下架着一副黑漆宽边墨镜,灰色衬衣外套着一件敞开的白大褂,显然也是一位盲人按摩师。
我正要躺到床上去,突然想起来要先看一下时间是多少,就朝墙上四处搜索挂钟。心里在敲着小鼓,盲人什么都看不见,只靠着两只手摸摸索索的怎么计算时间呢?
正当我疑惑不解时,只见他的一只手往左手腕上一块黑色手表上的按钮一按,随着“咔哒”一声,有一道绿光迅速地闪了一下,手表里就传出一句清脆的话语:“14点30分。”
语调平缓,就像是电视上那个机器人“小度”甜美稚嫩爽朗的嗓音。
心想,现在的人文社会真是很文明很科学,什么细微的事情都为这些边缘人考虑得十分周到。
我遵照师傅的嘱咐仰卧在床上。他一双宽大的手掌搓了搓热开始按摩。从额头到两边角的太阳穴,然后到头顶百会、后脑勺风池、颈椎、大椎、肩胛骨、手臂……
他按照经络穴位从上到下的走势一路按摩下来,动作娴熟,力道适中,刚柔相济,显然是受过专业培训的。我舒坦地躺着,闭目养神。
2.
平时喜欢阅读写字的我自从与简书打上交道以来,逐渐养成了一个爱跟人东拉西扯和仔细观察周围事物的习惯,力求做一个生活的有心人,以其有朝一日在不经意的“话篓”里,见闻中,沙里淘金,能意外地捡拾到一两片闪光的贝壳,作为素材,配上用场。
师傅专心致志地机械地重复着揉揉按按、捶捶打打、扭扭捏捏、抻抻拉拉的不同的动作。
为了填充“话篓”,为了打破沉闷,我故态复萌,没话找话:
“师傅是哪里人呀?”
“贵州贵阳。”
“那……眼睛是……”
“念初中时一次意外事故伤到的。”
“哦……”
我怕提到具体什么事故会使他再次受刺激,伤心流泪,不敢问他怎么受的伤。
“那你怎么就来这个城市了?”
“来福建莆田学按摩。后来在一个店里帮工,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她在一家鞋厂上班。”他顿了顿,接着稍稍拉高了一点声调,说,“都来十几年了,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他要我翻个身,从背、腰、臀、后腿继续往下按。
“我本来是在海口,那边按摩一小时70块,这里是60块。能多挣点就多挣点。这次是小孩生病了,不得已才来这里的。”他有点无奈地接着说。
“孩子得的是什么病?”我好奇地问。
“急性脑膜炎,在镇医院治了几天没甚见效,前几天就转到福州来,住在市附一医院。”
他告诉我说,孩子读五年级,很听话很乖。现在病了,一家人都很着急。在重症病房里一天就要花费5千元。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震了一下,鼻头发酸,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似乎看见那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可爱的小男孩,脸色苍白浑身无力,正孤零零地独自躺在隔离房的病床上,光秃秃的脑门上,虚弱的身子上插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电线,病理检测仪器在不停地嘀嘀嘀叫着,屏幕上的波纹在上上下下地起伏不定…….
为了救护孩子,盲人父亲不辞辛劳,背个包袱,拄着拐杖,一路磕磕碰碰地从遥远的千万里之外赶回来,为了赚点钱给孩子看病,只好临时来这个促狭的小店里打工。
他说,他因为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从这里去医院打车来回就要四十来元,而且还见不到儿子。只去过一回就没去了。
作为一个父亲,既听不到孩子的声音,也握不着孩子的手,摸不着孩子的身子。只能在外面干着急,真是难为他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那双厚重的手掌,默默地奋力地为他人按摩服务,汗流浃背,以获得微薄的收入。
什么叫父爱如山?这就是父爱如山!
他说,昨天妻子打电话来告诉他,儿子会讨东西吃了。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丝的兴慰。他似乎感到自己的辛苦付出是值得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为他的小孩有所好转而高兴。
3.
听了盲师傅的话,见不得别人悲伤的我,躺在床上心里盘着小九九。
那天因为走得急,身上没带多少钱,就那么一张百元大钞和十几元的零钱,剪发要十元,还要买点菜。最多只能在这100元上做文章。
按摩一小时60元,10分钟就是10元,100元可以按100分钟。
可那个女老板要收一半的工钱。他只有50元的收入却要为我服务100分钟,够累的。
我如果只按80分钟80元,把剩下的20元给他小孩,他就有60元钱。
主意已定,我就叫师傅从原来的一小时增加20分钟。师傅爽快地答应:“好,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
“15点45分。”过了许久,“小度”躲在表壳里提醒我们,离50分只有5分钟了。
又按了好一会儿,我就对师傅说时间到了。他笑笑说:“没事,给你多按几分钟,反正现在又没有其他人。”
完工后,我掏出那张百元钞票给女老板,特意说明把剩下的20元钱给师傅小孩买吃的。两位盲师傅听了都异口同声地说“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了!”
区区20元微不足道,也许只不过是一碗牛肉面的价钱,还不足有钱人的一根汗毛。可一天5千元的高额诊疗费,对于一对外来工夫妇来讲,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刚巧这一天只带这么多钱,不然也会多拿点,只好表点心意了。这样想着,我怀着不尽人意的一丁愧疚离开这家店铺。
时间过去了许多天,那个素未谋面的小男孩到底怎样了?我时不时地会想起他。真想再一次去光顾那家按摩店。
遗憾的是,事与愿违,前几天一不小心滑了一跤,闪了腰,躺在了床上出不了门,心有余而力不足。
俗话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如果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得更加美好!
但愿好人有好报,小孩早日康复,脱离苦海,背上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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