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甘肃人,黄土高坡上土生土长的西北姑娘。
说来惭愧,甘肃很多地方我都未踏足,这才是我第二次去兰州。作为一个总拉全国GDP后腿的省份,我们甘肃人总遇到一些地理没学好的童鞋的质疑。
“甘肃是哪个省的?”
“兰州难道不是一个省吗?”
“啥?兰州是甘肃的?”
“你们缺水吗?你们住荒漠上吗?”
我的回答总是,我们是骑骆驼上学的。
一个不发达的地方,难免会受到误解以及歧视。但穷并不能抹去一个地方的万种风情。相反,我认为正是一个城市的欠发达更能保住她的原汁原味,乡土与现代本就需要调和。
兰州啊,称他为夹缝中生存的城市一点也不为过。
光秃秃的连绵山脉中的缝隙中硬是靠着一条黄河水扎根生长出一座长条城市,俯视夜空,灯火闪烁之处,定是人间烟火。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第一次去兰州是初三,去考西北师大附中。我没考上,只记得在那张数学卷子每道题下面写了一个解字。除了那场潦草收尾的考试,记忆中的兰州到处在挖,扩建道路,然后堵车误了回家的车。这次去了兰州还在挖,修地铁,修了4年了。
走出机场那一刻,我就跟接我的好友说,兰州还是这样,一点也没变,照例冻彻心扉,照例等不到公交,等到了挤不上去,还是一块钱随便坐,倒也是亲切得很。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这次去兰州,看黄河,吃牛肉面,喝羊汤,会好友。
也许因为我本就是西北人,习惯了西北的黄土和水,习惯了西北夹杂着略狠的口音,习惯了满眼望去的秃山,尤其到冬天连长青的松柏也怂下头褪成土黄色,习惯了脏乱穷,所以我笑称我在兰州完全没有旅游体验。
那又如何呢?
一起混了十年的朋友们在这里,一起蜷在被窝里看电影,出门前分享彼此的口红,一起撸串吃火锅,不需要任何旅游攻略,不需要任何客套,不需要任何寒暄。
一切我都很踏实。
呆兰州的十天,除了最后一天赶车,我和朋友没有中午12点前没出过门。原因是懒和冷。
西北就是温差大,兰州比我家温差还大。你要是夏天来甘肃,一定要吃黄河蜜,那个甜往心里钻,然后喝黄河啤酒,再靠在中山桥上听人吼嗓子吹牛逼。
而冬天的西北是另一番感觉了。本来就秃的白塔山显得越白,不见绿色。山下的黄河水是蓝色的,搭配着黄河铁桥,呼呼的北风,甚是肃穆萧条。
西北温度没有东北低,可西北的风钻人骨头,割人耳朵,冻红脸蛋。
冬日清晨的太阳晒进来,感受不到多少温度,就是光。玻璃上哈口气,都能结成小冰凌。
中午就暖和多了,适合出门活动。路上行人裹得严实,大棉袄和口罩算是标配了。长时间暴露在外面的人一定要有耳套和手套。
我在兰州就穿个单呢子外套摇晃着,扬言没有保暖小背心是坚决不会出门的,一个小可爱把自己的保暖衣塞给我了,哈哈!
说一个保暖小背心小插曲。
我向来不喜欢穿保暖衣,捆得我不舒服,吃不下饭。所以呢,我那群狐朋狗友和我出去吃饭时,一定要我穿着保暖小背心,这样我就能给大家省吃省喝了!
晚上的西关到处摆着小摊,挂着亮晶晶的玻璃灯,年轻的摊主姑娘们画着妖艳的妆容,平粗眉,浓黑的睫毛,翘鼻和红唇,娇柔却不做作,说话声可和疼人模样不一般了,一口兰州话腔调十足,一般江南男子怕是惹不起,降不了的。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在兰州我一般出门先吃一碗牛肉面填肚子,作为全国三大小吃巨头——兰州拉面,黄焖鸡米饭,沙县小吃——之一,兰州拉面算是让很多人知道兰州这个地方。
但是在甘肃没人把兰州牛肉拉面叫兰州拉面,只叫牛肉面。更何况兰州拉面和牛肉面是两回事。
我也是在去了南京后很惊讶兰州拉面可以加西红柿鸡蛋,雪菜这些配料,面不一样,味道也完全不一样。
牛肉面的面由粗到细有,二细,三细,细,毛细,还有一个荞麦棱;由宽到窄有大宽,二宽,韭叶子。
荞麦棱就像三棱柱一样,我之前也没吃过,总觉得不好消化,这次在朋友推荐下吃了一碗,没有想象中的硬,很好嚼;我不喜欢吃毛细,太细了,4、5根头发合在一起的粗细吧,还没吃两口,面就糊在汤里了;韭叶子的宽度和韭菜叶子的宽度差不多,适合消化不好的人吃。
牛肉面还可以吃干的,面上泼点油,和带汤的工序一样,只不过汤在另一个小碗里,拌起来也很好吃,夏天太热了可以吃干的。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牛肉面讲究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
汤是用牛骨头熬出来的清汤;
白是白萝卜片,萝卜去膻,我最喜欢吃汤里绵绵的萝卜,肉我不要可以,就要萝卜片多些;
红是红油辣子,买了票取面口有一个超级大碗来装油泼辣子,师傅拿着长把勺子画一个抛物线,碗里便是一抹红;
绿是葱花,我吃面喜欢葱花多多的,
黄是面的颜色,师傅要把一团子面拉好多次,最后手里缠好几圈面,特别长,也是很考验拉面师傅手艺。
我们吃面喜欢就着生蒜和蒜苗子吃,虽然吃完嘴里味道很大,但是生辣生辣,配面绝了。
当然,你可以要几个小菜和一个卤鸡蛋下面吃,我喜欢把鸡蛋放在碗里就着汤吃,碗里的小块牛肉不够塞牙缝,钱多了再来一碟牛肉,这就叫肉蛋双飞,人生圆满。
如果大家去兰州,中山桥黄河边有一家3层楼超级大的牛肉面店,叫雲峰牛肉拉面。
我更推荐一家叫塔山半坡的牛肉面店,我就在在这家爱上荞麦棱的,直接去二楼点套餐,一盘普通牛肉,一盘牛腱子肉,一个鸡蛋,一杯茶,一份洋芋片,肉先放在汤里润一润,牛腱子肉到嘴里化成小片,吃到肚子圆鼓鼓。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西北的饭重油重盐,面里的油泼辣子油要多,菜吃完后盘子底下要有一层油,喜欢清淡的朋友怕是吃不惯呢。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兰州离定西挺近的,我严重怀疑定西的洋芋全部卖到了兰州。街道上到处是洋芋块,小洋芋,洋芋片,炸洋芋。
我推荐马三洋芋片,十片洋芋片,十片豆皮,一碗宽粉,加一份饼子,洋芋片往饼子里一夹,油油辣辣,人间美味。在兰州我整整吃了5顿洋芋片,朋友笑我没见过世面。
吃起来比看起来棒很多!每次吃得很急所以没有好好拍照 。每一个城市都有一条所谓的小吃街。南京的夫子庙,西安的回民街,武汉的户部巷,杭州的河坊街。兰州也不例外,兰州冬天一到晚上10点以后,门店便关得没几家了,但是兰州正宁路夜市晚上12点还冒着热气呢。夜市一般在黄昏前后街道有零星光点的时候各家开始出摊,都是回族。
小土豆软软辣辣的,正好抗冷;一般地方烤年糕上面刷甜酱,兰州可以刷辣酱;冬天吃炒凉粉和酿皮,夏天吃凉粉鱼鱼,解暑极佳,不过我觉得炒凉粉没有我家路边摊好吃。
去了正宁路一定要喝牛奶鸡蛋醪糟,不然就白去了。
自从白胡子爷爷做的牛奶鸡蛋醪糟上了《舌尖上的中国》,夜市上就多了好几家牛奶鸡蛋醪糟,排队的人也愈发多。
熬一小锅牛奶,打三个鸡蛋进去,最后撒上葡萄干,花生碎,芝麻,热热乎乎地喝上一碗,舔一圈嘴角,腆着肚子舒舒服服地走出油纸棚子。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正宁路还有很多土货。冬果梨,算是冰糖雪梨吧。大冰糖和梨一起放在暖锅里热着。
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感冒了,妈妈总是半夜叫我起来吃蒸烂的梨肉,我最爱喝的就是碗底的甜水,润肺止咳。
软儿梨,将梨冻住藏在地窖,买回去放在暖气房解冻后梨变得软软水水的,作用和冬果梨类似。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夜市附近有一家大自然烧烤。首推烤鸡爪,惊艳四座。鸡爪煮得烂烂的,上面撒满了辣椒面子,刷上油烤上一烤,入嘴即化,骨头在嘴里便能摘干净。辣了就要一碗羊汤喝了,再咬一口烤油饼,闷一口黄河啤酒。世上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呢!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正宁路有一家我很喜欢奶茶店,叫放哈。
放哈在我们这边的意思是放下。喝一杯放哈,然后出门就放下,放下过去的不甘,放下所有的不堪,痴男饮酒落泪,怨女挥刀斩情缘,罪人洗心革面,重新开始。
我想他叫放哈是有原因的。
他家的招牌是甜胚子奶茶,奶茶里面有酒麸子,不论冬夏,只有凉的且加冰,大碗便宜。整整一大杯500ML多13块钱,喝下去透心凉,喝到绝望,然后放哈,放哈心中的苦闷。在兰州的几天,只要我路过放哈,都要去买一杯。
除了招牌甜胚子奶茶,我也很喜欢他们家其他饮品的名字。
蓝兰州、黑兰州,红与黑,三炮台。每一杯里仿佛都有街道巷子里不为人知的故事,掺杂着黄河水和塔山的土,调成一杯混着西北寒风的苦水灌醉你。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西北民风彪悍是真的。
若说高楼敌不过西安,若说霓虹彩灯,敌不过上海十分之一。
若说灯红酒绿,饮马醉酒,胡子拉碴,猜拳花酒,兰州是怂不下来的。
第一天去兰州就见到了一伙老爷们脱光了在黄河里游泳,而我裹得只剩个眼睛。兰州话里天生带着煞气。
饭馆吃饭时,服务员说话也是一口兰州话,我都是弱弱地讲话,怂了些,哈哈。
零下18度的天气,穿皮裤的大叔蹲在门店外面拿着葱吃牛肉面,热面雾气腾腾,缭绕在大叔的头发上。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甘肃人抽烟应该都抽过兰州吧,以至于宋冬野在《董小姐》里唱着:“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红兰州,黄兰州,蓝兰州,如意紫,黑兰州,吉祥、飞天兰州。这7、8种烟价格由低到高,口袋里揣着的烟更是身份的象征。西北的男人更大男子主义吧,在外吆五喝六,不过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面子。
烟成了男性社交的工具,街道上遇见熟人总要拿出口袋的烟,管抽不抽,礼数总要到。
我倒也在大人的饭局上听过,谁家左口袋里揣着蓝兰州,右口袋里揣着吉祥兰州,看人递烟。
小时候总见奶奶会抽蓝兰州,如今红蓝兰州早已不多见,淡出了视野。兰州还有很多路边的铝合金小隔间,玻璃上排满了一包包烟和打火机,还有一块钱可以撒调料包的方便面。
时过境迁,我很少再见到小街上人们互相递烟,是好事,也不好。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西北半干旱的气候,加上紫外线强,人黑起来很容易。壮汉更不屑于护肤了,总觉得太娘了。所以,皮肤黝黑的汉子居多。
我在中山桥上看到一个穿着马丁靴皮大衣很有西域气息的高个男人,吼着嗓子唱着民谣,旁边女朋友一脸崇拜地在录音。
我就在想,这黄河水,这铁桥,这荒山,恐怕早已看惯世间朝代更替,金戈战马,悲欢离合。
昨天开始写这篇文章时,同学说兰州没啥好写的,就一碗面,写不下去别为难自己了。我倒是挤出来4000多字。
兰州不一样,和别的城市不一样,烂是真烂,好也真好,去了才知道(请夏天去)。
人们都埋怨北京的雾霾,其实西北冬天雾霾也很严重。
去年回家路过西安时,灰蒙蒙的天连楼都看不见,兰州亦是如此。
这座西北偏僻上不了线的城市,发展得很艰难,留不住人。可这座城市是我家乡的省会,是我最好的朋友们生活的地方,有我爱吃的鸡爪爪。
昨天跟一位学长聊天,他说兰州就是江湖。
我们都是喝过黄河水的人儿啊。
嗯,转眼便是江湖。
陌生的人我给你一支兰州。黄河黄,塔山白,
吃碗牛肉面,喝碗羊汤,
点一支黑兰州,再续一杯三炮台。
去兰州站在中山桥听一首《西北偏北》吧。
作者 | 胡然
丑丑的图片 | 胡然拍于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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