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滑稽的菠萝
杨杰抱起最后一堆枯枝干草，放在简陋木屋前铺好，然后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可他只是退了两步，却是停住了脚步，看着那简陋木屋愣愣出神，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湿润。
那木屋中，是一个女人，是一个一年前，抛弃了父母，抛弃了朋友，抛弃了她好不容易考取的公务员工作，随他一同追梦的女人。杨杰还能记得她那一对灵动的双凤眼，她圆圆的鼻头，微微凸翘的嘴唇，以及她皱着鼻子，瞪着眼睛，嘴唇微翘那傲娇的样子。
她是那么的活泼，她爱唱歌，会写诗，兴致来了，还能跳一支舞。可如今，她却身体僵硬，双目紧闭。只能孤零零地躺在那木屋之中。
杨杰仍然记得两天前的那场事故。他们正在穿越拉姆希娅山谷，突如其来的降雨，使得山谷中的河水上涨，视野受限。杨杰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带队往高处去。
可下雨，路面都是烂泥，处处是积水，往高处去也不能是错误，只是那山体滑坡来得太过于突然，杨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那奔腾的河水之中。
“队长。”
“队长。”
“队长。”
三个身影出现在木屋的旁边，他们的呼唤声，将杨杰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杨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抬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他把手伸进衣兜，将她送的煤油打火机取了出来，他用大拇指顶开打火机的盖子，滑动火石。
一下。
两下。
可是打火机上只是冒出些许火星，没有火苗。
杨杰的三个队友站在一旁，看着杨杰笨拙地打火，却一个人也没有上去帮忙，他们也都红着眼眶，咬着嘴唇。
拉姆希娅山谷外，花丛遍野，五颜六色，景致美不胜收，一条河流穿过森林，朝远方流淌而去，有鸟儿跳跃在沐浴阳光的树梢上。
这里距离事发地点，不过一公里而已，可就是这一公里，却隔绝了地狱和天堂。
杨杰仍然在滑动火石，缓慢地，让那火星不断跳跃。打火机也许没有油了，一定是杨杰平时保养得不好。若是她还会动，会说话，一定会这样打趣杨杰，然后噘着嘴，假装不开心。
杨杰的眼泪再一次流淌下来，模糊了他的双眼，杨杰扬起袖子将泪水擦拭掉，可他刚放下手，泪水却再次流了出来。他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眼泪，厚实的袖子已经完全被打湿，可是鼻子仍然酸涩，眼眶仍然发胀，眼泪就像坏掉的水龙头里流出的水，潺潺不绝。
杨杰的右手大拇指一下又一下地转动着火石，这一次火星过后，打火机的火芯上终于升起了一朵赤红的火焰。
如果火焰打着了，就点火吧。
杨杰刚才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杨杰从地上捡起早就准备好的粗树枝，那树枝的顶端绑好了一根布条，蘸了一些煤油。
杨杰把打火机递上去，递到布条的旁边，可他手与那布条的虚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阻碍着火苗地接近。他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握住打火机的手不停地颤抖，抖得几乎就要握不住打火机。
“啪嗒”一声，杨杰关上的打火机的盖子，把打火机紧紧捏在了手心，左手的木棍脱手掉落在地上。
他真是没有用，就连点一个火把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啊——”
杨杰地表情突然溃散，在堆满干柴的木屋前跪了下来，嚎啕痛哭起来。杨杰的手不断捶打着地面，眼泪从他的鼻梁滑落到地面，成了混杂尘土的腌臜水滴。
杨杰捏住拳头的指节发白，指甲抠进了掌心。
痛，那是皮肤破碎的痛。可这种痛，却不足他心里那种苦闷程度的万分之一。
杨杰抬起头，眼眶通红地望向那简陋的木屋。他突然起身，脚下踏出一瓢尘土，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间只能容一个人居住的简陋木屋。
他想再看看她，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哪怕只是她冰冷的脸庞也好，哪怕她不会动，他只想再看一眼，只一眼就好，他从今以后，便再没有机会了。天上忽然刮来一阵风，吹动地上的落叶，杨杰踩碎了无数落叶，终于趴到了那堆干柴上。
“队……”一个年轻的队员想要上前安慰，可是被旁边的另一个年纪稍大的队友拉住了手臂，他茫然无措地看向队友，却看见队友摇了摇头。
杨杰徒手扒开那些干柴，不少干柴上仍有细密的枝杈，也许它们本来并不尖锐，可在杨杰大力而又迅速的动作中，那些干柴却变成了一根根荆棘，划破了他的手，鲜血淋漓。
很快，那张苍白的脸就出现眼前，杨杰看见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一个孩子都听出耳茧的真理。
杨杰颤巍巍地伸出手，他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血迹，他又把手缩了回来，在自己的衣服上把血迹擦干净。
杨杰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凉。那冰凉仿若喜马拉雅山顶的冻土，仿若世界尽头不化的冰川，仿若恒古的黑暗宇宙。她再不会睁眼了，她再不会露出笑容，她再不会舞动双臂。
杨杰把颤抖着的手掌轻轻贴上那片冰凉。
他地嘴唇也在颤抖着，他轻轻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手指抚过她的额头，把她的刘海拨弄整齐，然后眼泪再次悄然滑落杨杰的脸庞。
“去吧，去追梦，我陪你。”
杨杰仿佛再次听见了她的声音。他用手指再次划过她的脸庞，然后站起身来，缓缓地从木屋退了出来，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得那样厉害。
他的心仍然似乎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捏着，他知道他仍有深深的不舍。可他是队长，是这支队伍的头儿，旅程还没有结束，他还要带领这支队伍，把剩下的路走完。
杨杰紧紧地咬住嘴唇，哽咽渐渐地止住。
他重新把木柴堆好，回到了他最初站着的地方，缓缓弯腰捡起了那根沾染了煤油的木棍。他用湿了的衣袖擦了擦鼻子，重新拿出打火机。
一下。
两下。
那朵火苗重新出现，杨杰的手仍有一些颤抖，可这一次，他点燃了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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