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能回忆,事事伤心。

作者: 杜军888 | 来源:发表于2018-12-20 12:39 被阅读4次

    自从那年不幸落水之后,我便爱上了游泳,在十岁的夏天,我坐在石桥上钓鱼,不知是酷暑难耐,还是心智被不知名的水灵所迷惑,我竟一头扎进离石桥五米间距的水里。

    当时,我大惊失色,手脚并用挣扎着,想让头部浮出水面,可越挣扎,方向感越迷失。水从我的七窍凶猛的涌入,口腔一股生铁味,身体本能的呼吸,却只是咕咚咕咚吞下几大口冰凉的河水。都说人的潜能只有在命悬一线的特殊时机才会被激发出来,就在我逐渐沉入河底,身上力气消散之时,我大脑里蹦出一句清晰纯白的字体:慢慢游。

    在我成长过程中,多多少少看见过关于游泳教学的图片、文字、或者场景。也许这些记忆深处的碎片在我即将沉到河底的时候交织在一起,总结出了最关键的一点,慢慢的游。

    我奇迹的游出了水面,我双手双脚像青蛙一样摆动着,身长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入空气。原本毫无价值随处可见的大众消费品,如今却成为我的无价之宝,人只有在经历过窒息的情景下才能感到空气是那样的可爱与珍贵。

    游泳的习惯一直保持了十年,如今我已二十岁,十年里的每一天晚上,我都会就最近的游泳馆里一口气游上四五个来回,有时在乡下,傍晚饭后只穿一条大裤衩去河里扑腾一会儿。在一个月前,我搬到了市中心,因为我天生喜欢热闹,尽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与自己毫无关联,但我仍感到一种在大年初一的清晨下水饺的热闹即将降临之感。

    我租住的公寓附近,有一家蛮有规模的健身馆,这栋灰白色的建筑物分为两层,一楼是泳池,二楼是健身房。我在搬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并且在一楼办了一张游泳卡。前台的女侍一边帮我填申请表,一边喋喋不休的向我推荐店里的优惠活动。

    “先生,你一定得办张年卡啊,这样不仅能在一楼泳游,还能在二楼健身,只办理季卡的话,去健身房是有次数限制的,今天正好赶上我们店里搞活动,原价3888的年卡现在只需要1888!”女侍眼里期待的目光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沉沉的压住我。我天性不善于拒绝别人,这给我的人生道路增加了各种各样的本可避免的烦恼,我有意想要锻炼拒绝别人的能力,所以我咬咬牙,摇了摇头,“先办季卡吧,”但我仍觉得不妥,要是如此拒绝的话,对方可能会怀恨在心,这样我每次来都要经受刺一般目光的洗礼,于是我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我续费,办张年卡。”

    实际上,我真该办张年卡的,但是由于我居住不定的习惯,所以仅开通了价值988的季卡。

    泳池有两个篮球场大,水面上用彩色球形浮标分成八个泳道,浅的地方有1.5米,深的地方有两米,孩子们经常在浅水区戏水玩闹。

    这里的人只有在周六和周日时最热闹,其它时间只有寥寥可数的人在泳道里用尽各种花样游泳。每天下班,我便带着泳衣泳镜来到这里,痛痛快快的游上几个来回。途中如果遇到人,我便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贴着蓝色瓷砖手脚并用游过头上的人,然后露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吸气,感觉像是大自然中自由自在的鱼儿一样。

    有时我会憋气沉入水底,眼前是一片静谧的淡蓝色,水面上的人们用手扒着水,小孩子套着泳圈乱扑腾的腿。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是快乐切平静的,外面世界的喧嚣倏忽不见,剩下的只是一片属于我的寂静,在外面我所扮演的种种角色都离我而去,我只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本身,我是谁,我想要什么。

    我不喜欢在人多的泳池里潜水,水底如同北京早高峰的车道。我不得不放弃站满人的浅水区而只在深水区活动。

    泳镜起雾了,我浮出水面把住台面,将泳镜摘下用拇指擦净,然后重新戴上,这时候旁边激起巨大的水花,溅了我一脸。朝那看去,波光粼粼的水下有一道白色影子快速的向前游去。

    我揩了把脸。虽说公共泳池随便用任何方式运动,但是不顾及旁人的感受,用这样浮夸的姿势入水,使我心生不快。我将双臂展开放在台面上,等着那个无礼的人折回,我要看看这人是何种模样。

    估计那人无法从浅水区的一双双腿之间穿过,所以游到一半就返回了,我很快就看到了她的真面目。

    她的脸挂着水珠,五官小巧玲珑,眉目之间仿佛藏着清风山林。她看到我在看她,只露出头游到我旁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被她的主动惊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直直的盯着她略带红润的脸庞,“啊……没,没东西。”

    我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假装看远处戏水的人们,来缓解我略微失礼的尴尬。

    本想着她能尽快游走,这样我的心跳才能回到正常频率,没想到她竟对我说,“比一比?”

    我扭头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她一脸认真,我只好点点头,“好啊。”

    “任何姿势都可以噢,我不擅长自游泳。”她单手把泳帽上的灰色泳镜戴上,说。

    “你说开始。”我也将泳镜带好。

    “开始!”

    我双脚用力的从池壁蹬开,双手聚合到头顶,扭动身体在水中滑行了一会,然后用标准的蛙泳姿势朝前方游去。

    期间我撇了一眼旁边的泳道,并没有看到她,我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游到我前面去了,然而整条泳道上都没有她的身影,我只好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看到她贴着池底仿佛一道白色幽灵快速向前游动,我不禁愕然,好大的肺活量。

    如此一来,胜负已经分晓,我浮出水面慢慢往回游去。

    “这就放弃了?”她在我旁边露出头,以讥讽的口气说道。

    “胜负已分,再比下去没了意义。”

    她抿了抿嘴,然后双手把住台面将上半身撑出水面。她的小谷堆一般大小的胸脯被胶皮泳衣紧紧包裹着,洁白光滑的背暴露在空气中,上面布满细细的水痕。

    “及时止损?”

    我愣了愣,没想到这个经济学中的名词竟从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口中说出。

    “学过经济学?”我问。

    她摇摇头,“刚上高三,平时读点别的书籍,看过费曼的经济学原理。”

    “原来如此。”我不免有些失望,她的年纪顶多17岁,我以前接触过高中女孩,但我永远搞不清楚她们那可爱的小脑瓜里想得是什么,尽管我也年轻,但多出几年的经历让我无法与更年轻的思想产生共鸣。“好好学习啊。”

    她仿佛一眼看穿我的想法,“别拿我当小孩子!”

    我无奈的笑笑,随后又跟她一起游了几个来回。黄昏时,我们一齐出了游泳馆大门,她把电动车骑到我的跟前,说:“走,我送你!”

    我把手从口袋中拿出,捏着车钥匙,“路上小心。”

    回到家后,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躺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小口啜着,不一会儿,手机振动了,是一条好友请求。我打开微信,一个女号加了我,头像正是下午在泳池遇到的女孩。

    她发来消息抱怨我为什么不先加我,明明互相交换联系方式了啊。我找了个做饭忙的借口搪塞过去,不成想她不依不饶的缠着我聊天。

    她叫张娴,上个月才过完十七岁生日,她说她喜欢我的身材,看起来跟走秀的男模特一样。她的夸赞并不是客气,我的的确确有着189的身高,四肢比例协调,以前常有女同学说我的身材很好,我那时还没有往心里去,现在看来,身材好确实成了我在同龄人竞争中的一点点优势。我不禁有些得意。

    然而她接着说,就是脸长的不行。

    一来二去,东聊西扯,我和她成了无话不聊的密友,她在周日会约我出去。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和她在凉亭里坐着,她吃着从旁边超市买的两元一个的甜筒,对我说:“老哥,你觉得我怎样?”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错啊,人美心善。”

    她冷哼一声,“敷衍,陈词滥调!”

    “五官端正,如同仙子下凡,脑袋灵活,堪比诸葛亮。”

    她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了。清风拂过她的脸颊,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飘动。这副美丽纯洁的景象令我恍然如梦。我别回头,假装看河面风景。

    “其实我不是自大妄为,只是感觉与我身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我怀疑是我哪里不足,所以才问问你对我的感受。”说道后面,她的声音变小了,带着淡淡的悲伤。

    我转过头看着她,“你很好啊,你怎么会这样想自己呢,你与他们格格不入是因为你们的三观不同,理想不同,或许你比他们更成熟,别太在乎别人的眼光了,做你自己。”我惊奇这段话竟如此流利的从我口中说出,或许是在我记忆深处潜伏已久,是对我不堪的童年的一种抗议吧。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日子过得很快,又是一年过去了,我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她在两个月之后要参加学校举行的成人礼。

    我问她想考哪所大学,她回答说随便哪个就好,反正大学是个时间黑洞,一不留神,四年时光悄然逝去。

    我对她说,“这样可不行啊,大学时光要好好把握呢,那是人生中最后无忧无虑的四年了呢,同时也是与别人公平竞争的几年,等到了社会,拼爹拼人脉有你好受的。”

    她无所谓的摇摇头,“你说大学好,还不是因为你想弥补没上大学的遗憾。况且,我靠的是颜值。”

    “青春可不能永驻。”

    “我心里有数啦。”

    在她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她给我发来消息,准确的来说,是告白。她说她喜欢我的性格,在我好像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她还说,两个孤独的人适合一起度过余生。

    伦理上来说,她已然十八岁,是一个成年人了,她可能就是等到这一天才跟我摊牌的,因为在此之前我明确的表示过不会去动未成年的心思。或许是我自作多情,总之,我无法拒绝,因为我已经爱上了她,从一开始见到她起,我就已然深陷其中。

    我穿上外套驾车驶往她的学校,我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她一定焦急难耐吧,我想给她一个惊喜,面对面的告诉她,我也喜欢你。

    高中校区比我想象的要严格,门卫不让进,我只好从带尖刺的栅栏翻进去,几欲扎紧我两腿之间,幸好腿长优势。就在最后一只脚刚跨进去的时候,一束正义审判的强光直晃晃照着我的眼。

    门卫看我鬼鬼祟祟绕到一边,就跟踪我,果不其然抓了个正着。固执的门卫将我扭送进了派出所,我交代了事情的原委,但仍被断定非法入侵的罪行,不过念及初犯,只让我在冰冷窄小的审讯室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回到家后,她给我发了约186条消息,最后一句是就当我上面的话没说,还是做好朋友吧,下次见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想立刻回复她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我内心深处一股我深痛恶绝的怯懦感如泥潭般紧紧裹住了我,让我止步不前。

    她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大学,分别那一天,我偷偷跟在她家车后,等她父母挥手告别后,我叫住了她。

    “送你最后一程。”我站在她面前,说。

    她用那双清澈明朗的眼睛看着我,缓缓垂下眼帘,酒窝在脸颊出现,“谢谢啦,有时间要来找我玩哟。”

    我深知这句话的意义,我们可能永远见不到了。

    我静静的看着她拎着粉色行李箱进了检票口,随后她回头朝我挥挥手,我报以同样回应,她上了火车,消失了身影。

    一路上我心境平和的回到了家,就在我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的时候,孤独与懊悔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我不堪重负,眼泪决堤般顺着脸颊留下我后悔不已。

    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吧,她会在本地上大学,我们会成为一对甜蜜幸福的情侣。

    十年过去了,我们再也没联系过,我不会告诉她我那天晚上为了找她而被关了一夜,就像我从不会开口拒绝别人一样。我理所当然的结了婚,跟一个不爱的人,其实我觉得无所谓了,人世间所谓的爱情也不就是如此吗。

    往事不能回忆,一旦想起,事事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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