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一九一」| 财从险中求
第【一九一】章 财从险中求
主新生接到四哥龚再生的电话要他去上海的时候，已经接到耶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准备在一个月之后去美国读书。
龚家兄弟几人，虽然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但通过书信、电话倒是时时保持着联系。主新生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主家拼尽全力供养这个龚家的孩子读书，不但是主家有一个可以支撑门庭光宗耀祖的中流砥柱，而且“主家也是代为龚家培养了一个有用之材，让龚家的优秀得以发扬光大”。这后面一句话，是主家老父亲说的，后来这句话在主新生成为著名人物之后，又升级为：“我们主家终于也为国争了光，给国家培养了一个有用之才！”
对这位比自己大三岁的四哥一生所经历的苦难，以及四哥勇于拼搏的精神，主新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首都机场到虹桥机场，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新生都沉浸在四哥的故事里。
那天再生重新走进“华邦集团”二楼的时候，潘木木已经来到楼梯口等他了。
“龚先生，我们陈总说见过您？”潘木木有些疑惑地看着再生说。
再生看潘木木眼睛里闪烁不定的目光，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陈总在哪？”
潘木木让过再生，指着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和刚才判若两人，热情地说：“就在刚才您去过的办公室。”
“哦，原来在您们的办公厅？”再生有点惊讶，这陈总不是刚回来么？怎么不到自己的办公室，而要来人力资源部？在人力资源部接见自己，有些不妥是吧？
梅叶正在整理资料，陈升从刚才再生坐的位置站起来，把手伸过来，一把握住刚进里间部长办公室的再生的手，笑呵呵地说：“你还跑得很快嘛！刚才不是在市区找陈总签合同吗？怎么一下子跑到基地来了？”
再生看见那条被笑脸鼓起来的疤痕淡了些，但却是是在黄陂北路看见的那条疤痕，知道自己在“华邦大厦”为了体面退场时胡诌的“程总”和这家集团公司的“陈总”，两个姓从自己口中读出来都是一个音，这个陈总又正巧碰见，心里就觉得这就是缘分，一个主意就冒了出来。
“我今天也想这一定要找到您陈总嘛，这不就找到了！”再生像自己真和陈总约定好了似的，用力握住陈升的手，摇了摇。
“龚先生，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边吃边谈？”陈升很是善解人意，心里默算着时间，确定再生还没有吃饭。
“好。您方便吗？”再生没有坐下，吃饭就得去别处，越快越好，这阵子肚子都饿扁了。
“坐下，就在这里将就吃点便饭，吃完了我们就签合同，免得龚先生跑来跑去麻烦。”陈升笑嘻嘻地说道，看不出是调侃还是正儿八经。
“好的。”再生也就坐下来，只要吃饱了肚子，管你做啥子，我龚四儿都陪你玩。
看来这陈总是经常在办公室里吃饭，也难怪这茶几这样宽大。
不一会儿，几样时新小炒和一盆酸菜鱼、一大钵饭就端了来。潘木木像个勤快的家庭主妇，给陈升、再生、梅叶把饭盛好，然后自己才舀了一小碗，几个人就围着茶几吃起来。
刚开始再生还有些拘束，加上肚子也正盼望着吃食，便低头专心吃饭。陈升和再生客气了一下，和两个美女说笑几句，等再生接连吃了两碗饭，就开始和再生搭话：“龚先生原来就是做销售的？”
再生点点头：“对，我做销售已经十多年了。”
“你好久开始做销售的，都十多年了？”陈升有些奇怪。
“我属鼠，我帮我三哥卖猪心肺那年，我才十六七岁，再过两年我都到而立之年了。”再生就把自己在老家和复生卖猪心肺的事说了一遍，大家有些惊奇：“你们四川人把猪心肺当下酒菜，真会想办法。”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四川的夫妻肺片，全是牛下水卤制而成，现在已经传遍大江南北，是享誉世界的名菜。”再生又从“夫妻废片”说到“夫妻肺片”，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再生有了酸菜鱼下饭，又和几个男女谈得高兴，一连吃了好几碗饭，肚子吃饱，精神也就抖擞起来。
陈升的话也不少，但更多的是谈论自己公司的销售问题。这些看似不经意的闲谈，在外人看来是琐碎的小事，甚至只是随意的乱侃大山，但再生已经从陈升的龙门阵和梅叶偶尔的插话中，把前后顺序捋了捋，将所有的信息快速串起来，对“华邦集团”的销售网络作了一个大概的归纳总结。
原来华邦集团是陈升靠给别人做铝合金门窗起家，后来偶然间利用自己开办铝合金门窗厂的地块开发修建了商品房，赚取了第一桶金，老总陈升尝到了甜头，接二连三地找关系拿地，在市区开发写字楼。后来看到房地产业蕴藏着极大的风险，便再转回老本行，慢慢增加了玻璃幕墙的研发生产、加工销售、施工一条龙服务。
随着事业越做越大，旗下渐渐创设了许多子公司，目前尤以写字楼租赁、蓝光科技公司、华邦玻璃幕墙有限公司为主，辅以华邦安监、矿业开采。本来集团所以业务都运转正常，各个项目的资金流良性循环。但在莘庄投入巨大资金创建了华邦玻璃幕墙有限公司，科研生产再加上仓储式销售，把整个集团的基地搬迁至此，想一举独执幕墙市场牛耳，领霸行业树立品牌。哪曾想新型专利持续减少，更新换代速度太慢，导致现在营业额节节下滑，资金倒流。
华邦集团本来是靠自有资金支撑，行业竞争自然树敌不少，外援资金基本为零。眼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幕墙产品不尽快扩大市场，将库存产品迅速消化，那整个华邦集团就有被拖垮的危险。
这也是陈升今天去华邦大厦找蓝光科技子公司催促研发产品，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华邦基地商量销售的原因。
让陈升意外的是，在蓝光科技和一个要找“陈总”签合同的小伙子撞了个满怀之后，自己怎么也想不起要和这个人签什么合同？后来想想这人和自己迎头相撞，竟然转身扬长而去，肯定是不认识自己。回到基地，又看见这人急匆匆从办公大楼走出来，真以为他来签合同或者找自己有事，哪知刚上楼就听见梅叶和潘木木在谈刚才“那个怪人”，陈升马上让门岗把再生拦住。
“龚先生，你和我签什么合同？”陈升和再生开始喝茶。
再生把手一伸，谦虚地说：“陈总，您就叫我小龚，不要叫我龚先生。我给您讲实话，我是农村出来的，做事讲实际。我们今天也算有缘，我真要和您签一份合同。”
陈升不语，微笑地看着再生。
“这样，陈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提个要求，您答应了我们再说。”再生说。
“你说。”陈升有些警惕，哪有事情还没做，就开始提要求的？
“是这样，陈总，我在三个月之内把您的销售额提升十倍，您给我开多少工资？”再生喝了一口茶。
“六个月，如果你做到了，我给你百分之二的提成。”陈升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一顿吃了四碗饭、而且到目前为止对幕墙业务可能丝毫不懂的年轻人，会在三个月之内大幅提高销额，把一只手不断地比划成几个数字，眼睛里明显带着戏谑。
陈升接着说话，不过语气里再没有刚才的期待：“你要知道，我目前的月销量是过了千万。”
再生吃了一惊，这公司这么厉害？是产品值钱还是销售量本来就大？但如果自己真的做到了，收入也会成倍增加，那整个人生不就逆转了？
“好！但您要承担所有的差旅费用。”再生豪气顿生，十倍的销量，提成百分之二，这个数字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不要说让幺姑和娃儿们过上好日子，就是整个龚家，都足以改变命运！
“这样，我也知道开拓市场需要时间和费用，但我既然给了你丰厚的提成，你也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和风险。”陈升虽然有孤注一掷的心理，但毕竟是在江湖上行走了那么多年，句斟字酌地说：“所有的差旅费作为你个人向我的借款，每次在财务部实报实支，最后按结果说话。如果你在规定时间内达到了目标，我全额报销，提成之外另外还有奖励；如果不达标呢，你承担所有费用。我们要签法律文书。”
再生像一个在黑夜里行走的盲人，而且分明听到前有恶狼后有猛虎的声音，两边又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不是粉身碎骨，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目前还算有路可走，如果不走此路，又不想回老家去，哪将真的是无路可走。
想了一下，再生鼓起勇气，点点头，说：“陈总，这合同我签。不过您要先支付我一笔差旅费。”
再生心里想着，幺姑和娃们在家里只有一百斤面粉，一百块钱。如果萌先预支一笔差旅费，也可从中扣点出来，先应应急。
“你不是刚关了装潢装饰公司吗？难道就没钱了？”陈升诧异地问，好像他只记得再生有自己的公司，不知道再生要为他承担多大的风险。也是，再生肯定不会给他说，自己刚刚才获得自由几天。
“唉！你是怕我拿你的钱跑了？”再生叹了一口气，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要答应和眼前这个绝顶聪明的商人签订一份生死合同。
“不要唉声叹气的，古人言：叹一口气，失三分财。老弟，你先垫支一万元差旅费，然后拿票据到公司，财务实报实销，你打借条拿钱就是，这样你就可以周转了。”陈升像亲兄弟一样，拍了拍再生的肩膀。
“你带我去基地走一圈，我了解下产品，然后我们来签合同。”再生终于下定决心。
陈升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梅叶招呼：“你去把合同拟好，再给龚总另立一个市场拓展部，他要人给人，要资料给资料，通知整个公司全力支持配合龚总工作。”
“我要来的人谁开工资？如果你不给他们发工资，我一个不要。”再生宁可当光棍司令，也不愿意再为不知底细的人承担任何责任。
陈升边走边说：“这个……这个到时再商量，你先看看我们的产品。”其实陈升的心里，早就开始佩服再生的勇气，更加欣赏龚再生的销售才能。这样一个勇于承担责任并且具备良好应变能力的人，肯定会给自己的产品打开销路，让自己几乎就要濒临死路的事业，重新看到一线希望。万一自己看走了眼，损失也不会超过自己的承受范围。
看过了陈升的基地，详细了解了产品特点，也专门问了产品的缺陷，再生和陈升签了一份《销售产品协议书》，公司的法律顾问特别带着公证处的公证员赶来，几个鲜红的印章和手印，宣告了再生签订了一份生死契约。
回到出租房的楼下，在巷子里的干杂店用公用电话，再生给三哥复生打了一个电话：“三哥，请你再帮我一次，明天给我汇一万元钱来，我在三个月后还你。”
复生在电话这头只问了一句：“不汇不行么？”
“不行。”再生说得有气无力，三哥真的不容易，这笔钱有可能一辈子也还不上。
又是一阵沉默，复生在电话那头，也是有气无力，只说了一个字：“好。”就挂了电话。
复生摆摊赚钱也真不容易，一万元至少要摆三个月摊。
在万米高空的主新生，鼻腔里像堵着一抱烧不燃的湿柴，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心里悲哀地大声喊道：“我的兄弟们啊，你们虽然每个人都活成了一部传奇，但你们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