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月快要结束的时候，杨天龙终于开单了。虽然只是一个租单，却让杨天龙扬眉吐气。面对外国人的询问，德隆地产的所有人面面相觑，他们只能无可奈何地望“洋”兴叹。而杨天龙学了七八年的英语终于派上了用场。这可是杨天龙第一次把英语用于生活实践，讲得磕磕绊绊，勉强能够交流。但是在其他人眼里，杨天龙说得和汉语一样流利。
成交太突然了。杨天龙带看的是一套附带家具出租的房子，价格略高，房东要价三千五，挂了好久也没租出去，没想到老外竟然觉得很“OK”。面对言语不通的房东和外国租客，杨天龙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可以这么说，完全就是杨天龙一个人的表演。杨天龙头一回觉得自己那么神气，那么重要。老外没有讨价还价，带看——成交——交钱，如此而已。
如果说杨天龙的租单是捡来的，那小李的买单就只能用神来之笔形容了。和杨天龙不同，小李在大马路上随意溜达，一眼就识别出了自己的客户。杨天龙听说过抢客户这种事情，但是小李却是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叨准了自己的客户。事后小李描述，他一眼就看出那个大姐是个准客户。中介带看走后，他不过是跟大姐聊了几句，互相留了电话号码。第二天小李带着大姐看了一套房子，大姐看过房子之后二话不说就付了定金。就这么简单！众人问小李：“你是怎么看出来大姐要买房子的呢？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呢？”小李神秘一笑：“直觉。”小李的成交给公司带来一种虚假的欢乐气氛。顾经理也终于找到题去发挥了。“你们都说难，人家小李随便在马路上捡个客户都能成交？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我看你们就是懒。没有客户？没有客户就去给我抢！”准确地说，小李的买单并不是抢来的，暗偷明抢，小李在马路上搭讪落单客户的行为只能算是偷。杨天龙在嫉恨之余发现这不失为一个新的获客渠道。况且顾经理的言语简直就是对这种行为的肯定。杨天龙算是想明白了，干这行就不能有强烈的道德感，只要能成交就行。其他的一概不管。别说偷了，就是明抢又有什么呢？还有，杨天龙不喜欢蹲点，现在想来有点可笑了，只要能成交，什么喜欢不喜欢，面子不面子，上海的大街上有谁认识他呢？杨天龙轻而易举地就解除了蹲点带来的心理压力。晚上做网站，白天蹲点偷客户——杨天龙制定了新的工作计划。
蹲点这种守株待兔的展业方式其实很省心，更多的时候，杨天龙像个特务一样在人群中搜寻着同行的踪影。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鹰，他要花很长的时间去锁定自己的猎物，一旦瞅准时机，他得像闪电一样扑向猎物。关键是要有耐心。
很快，杨天龙就发现了自己的猎物，一个粗心的中介带看之后竟然自己骑着自行车走了，留下客户一个人在小区门口抽烟。根本不需要抢，捡来就行了。杨天龙不慌不忙地朝着那个男子走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子邋遢，褐色衬衫大裤衩，穿个凉鞋还套着袜。
怎么看也不像是中介。
杨天龙开问了：“哥，你是要租房还是买房的？”
对方疑惑地看了杨天龙一眼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买房子？”
“你刚才不是才看完房子吗？”
中年男子点上一支香烟，笑道：“你哪个公司的？”
“德隆地产。”杨天龙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前去。
“做多久了？”
“两年了。”杨天龙笑着回答。
“倒是没有见过你。”男子说：“你们老板叫王松路吧？”
“你认识王总？”
还没等杨天龙反应过来，男子把名片甩了出去，他对杨天龙说：“小子，我们是同行。以后少干这种事情。”然后发动摩托车走了。
杨天龙明白了，刚才骑自行车离去的那个小伙才是客户，而眼前的这个邋里邋遢的大叔是同行。他把猎物搞错了。回想刚才的一幕，是杨天龙大意了，他没有仔细观察，单从第一印象分辨客户和中介，结果可想而知。如果他能作出正确的判断，现在他应该和客户在聊天。而不是被同行奚落一顿。
杨天龙最初获取客户的方式相对保守，他不能明抢，他只能暗中观察，然后偷偷地跟踪，搭讪，然后再将别人的客户据为己有。这样能够避免同行之间的冲突。
单单是看着同行带看，杨天龙就美得不得了，他觉得同行们都是在给他带看。这些人忙忙碌碌地带看，他随时准备坐享其成。单是想想自己的伏踞在幕后，杨天龙就产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这个工作方法简单轻松，他不用绞尽脑汁地寻找客户，也不用想尽一切办法把客户忽悠过来看房子。捡来的客户只要稍加鼓动就能够继续带看，这是其他获客方式所不能比拟的。杨天龙感觉自己抄了一条近道。几天蹲下来，杨天龙收获颇丰，不仅攒了几个客户，带看量也上来了。杨天龙产生了一种成功近在咫尺的错觉。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在一次偷客户的行动中，杨天龙被逮个正着。他隔着马路看见一个中介在带看，客户是一个带着草帽的老头，中介离去之后杨天龙就跟了上去，他和老头聊了一会，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之后老头就走了。杨天龙猛然发现刚才离去的中介又回来了，是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年龄可能比杨天龙还要小，他走到杨天龙跟前，也不说话，却拿起了杨天龙脖子上的工牌。
“德隆的？”随后小伙笑了：“——德——隆——？”
杨天龙当然知道小伙在笑什么，杨天龙把工牌拽了回来。
“你刚才抢我客户了。”小伙子说。
“谁抢你客户了？”
“别不承认，就是你。”
“你非得要我承认？那我就承认呗——我确实抢你客户了。怎么了？”
“你懂不懂规矩？”
“不懂。”杨天龙用一种阴沉的目光盯着小伙，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同行能把他怎么着。
“你妈X的——”小伙子指着杨天龙骂道。
“你骂谁？”
“我骂抢我客户的那个人。”
杨天龙推了小伙一下，坏笑道：“老子就是抢你客户了，你能把老子怎么着？”
小伙子先是鼻翼鼓张，眼睛越睁越大，然后，小伙子抓住了杨天龙的衣领。在大街上，打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整个过程围绕着衣领展开，小伙子抓住了杨天龙的衣领，杨天龙想要挣脱，小伙子死也不放手。
“你给我放手。”
“我就不放手。”
纠缠了一会，路边竟然没有一个观众。先前杨天龙还觉得着急理亏，后来杨天龙觉得是小伙子在胡搅蛮缠。
“再不松手，我要揍你了。”杨天龙提醒道。
“有本事你就揍。”
杨天龙真就挥了一巴掌，打在了小伙的头上，小伙的眼镜掉在了地上，没有了眼镜，小伙的眼睛变得干枯无神。小伙立马松开了杨天龙的衣领，俯身去捡他的眼镜。戴上眼镜之后小伙子伸出双手想要继续刚才的战斗，似乎他除了抓衣领就什么也不会了。还没等小伙抓住他的衣领，杨天龙一脚踹了上去，小伙子像根木头倒了下去。小伙子摘下眼镜，咧着嘴哭了起来。
杨天龙转身离去，小伙子却不忘威胁：“你妈X的，咱们走着瞧。”
抽了半包烟杨天龙才驱散心头的烦闷，回到公司的时候，杨天龙发现公司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再仔细一看，刚才那个小伙带着一帮人报仇来了。公司里只有顾经理在，看来一群人都在等着他回来。
“就是他！”小伙指着杨天龙说。
面对一群人，杨天龙反倒冷静了下来：“找我干什么？”
顾经理站了起来：“杨天龙，你是不是抢人家客户了？还打了人家？”
“我没有抢他客户。”杨天龙说。
“那人家为什么说你抢了他的客户？”
杨天龙正要狡辩，队伍中一个人说：“别说这么多了，刚才他怎么对我们的人，我们就怎么对他。”
小伙子从队列里站了出来，果断地在杨天龙头上打了一巴掌，在杨天龙的腿上又补了一脚。
“接着打。”杨天龙指着自己的头说：“往这打。”
杨天龙蛮横起来，一群人反倒没了言语。
“不准动手！”顾经理大喝道。
“我没有抢他客户。”
“不准动手！听见吗？”顾经理咆哮道。
杨天龙明白了，顾经理这是想息事宁人，他只是想把这群人赶紧弄走，而杨天龙，即便他真的抢了人家的客户，他也不想低头。顾经理用一种命令的目光看着他。
杨天龙不能不低头了。
“对——不——起——，孬——种——们——”当杨天龙一字一顿地说出六个字，屋子里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杨天龙骇人听闻的道歉方式其实是挑衅。
“你这是道歉吗？”顾经理质问杨天龙。
“没事，顾经理，你不要怕。”杨天龙指着一群人冷笑道：“他们都是孬种，不能把你怎么样，不就是站在这里看着你吗？”
顾经理气急败坏地从工位上站了起来：“我不管了，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我不管了。”拿起香烟火机厕所抽烟去了。
杨天龙干脆在工位上坐了下来，他拿起大刘的塑料扇子自顾自地扇了起来：“怎么样？孬种们，想好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吗？是继续打还是怎么着，我奉陪到底。”杨天龙的扇子舞得更快了。
杨天龙怕什么？他什么也不怕，他是豁出去了，不行就打，大不了闹个鱼死网破，辞职走人。一群人窃窃私语之后，陆陆续续退出了公司。他们大概是不屑于和一个小业务员计较，况且此时的杨天龙还有些癫狂。顾经理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来敌消失不见了。“人呢？”顾经理问。杨天龙只是淡漠地看了顾经理一眼，并没有接话。顾经理说：“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好好说话，说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大打出手呢？”杨天龙还是不说话。“算了，我也不管你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杨天龙根本就不想搭理顾经理，在杨天龙看来，顾经理也是个孬货，刚才他竟然向着外人，张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此，杨天龙是有些怨言的。
杨天龙突然就对工作失去了兴致，蹲点照常蹲点，但是杨天龙却对工作产生了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如果说以前是偷，是捡，那么他现在的他的行为就是抢，是明目张胆地抢人家的客户。看见同行正在带看，他会笑嘻嘻地往客户手里塞上一张名片：“买房子找我啊，给你手续费打折。”遇到这种情况同行往往会说他几句，不过他也不放在心上。遇见脾气大的同行，杨天龙脾气更大，他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对方，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他巴不得和谁干上一仗呢。
杨天龙又做了两个租单，其中有一个客户还是他抢来的，即便如此，杨天龙还是闷闷不乐。
这一天，杨天龙在一个小区门口蹲点，百无聊赖的他只想干点什么，看见一个大个子和一个老头聊得火热，杨天龙突然心生欢喜，然后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老板，买房子吗？我这里还有两套房源，要不带你看看去？”
大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杨天龙又说：“绝对是独家委托，别家可没有。”
大个说话了：“你这是干什么？”
杨天龙笑道：“你说我干什么？”
“我这正跟客户聊天——”
“我知道你在和客户聊天。”
“不是，你在影响我工作。”
“我影响你工作了。然后呢？”
“你这个人能不能讲点道理？”
“谁不讲道理了？我和别人说话还要跟你请示？你算老几？这马路是你们家的？我影响你工作了？你还影响我工作呢，赶紧滚开。”杨天龙说完就往老头手里塞了一张名片，老头支支吾吾不敢接手。杨天龙大喝一声：“拿着！”。老头吓得一哆嗦，顺从地接过了名片。“你先走吧。看房子记得给我打电话。”杨天龙说。老头得了命令似的，小跑着走了。大个脸都绿了。
大个攥紧了拳头，肩也耸了起来，嘴唇努得铁青，眼看着就要爆炸了。杨天龙有些害怕也有些惊喜，终于要动手了吗？他就等着这一刻呢。
杨天龙激动地笑了，大个却突然叹了一口气。杨天龙失望地发现，大个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立马萎缩了。然后大个一句话不说，掉头走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么走了。
“别走啊，还没完呢，你还没打我呢。”杨天龙提醒道：“别走啊，你长手是干什么的？长手就是打架的。”
面对杨天龙的挑衅，大个只是回头看了杨天龙一眼，步子却更加快了。
“别走啊——”
事后想想也挺无聊，杨天龙在桥头坐了一个下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