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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山:家是坐标中的原点。最大的问题不是忘记家的方位,而是忘记我们为什么出发。著名科幻作家王晋康之子王元博,这次为我们献上一首太空殖民时代的离骚。
常回家看看
表演:王元博。
科幻界资深编外人员,为生计曾淡忘写作,希望有一天可以重拾本心。
登陆行动
“战戟”号登陆舰使用激光在丛林灼烧出一片空地,缓缓落下,轻盈地像飘落一张纸片。打开舱门,跳下一队战士,全身被严密包裹在作战服和头盔内。显然这是一组训练有素的队员,很快在登陆舰四周呈扇面散开,半蹲着占据有利地形。
教授和上校最后走下悬梯。“硫含量超标,粉尘含量超标......”上校抬起左手,腕表上跳动的数字随时更新着周边环境参数。“这见鬼的地方。”
“长官,安全。”头盔中传来尖兵洪峰的声音,频道的传送让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上校知道,这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精力旺盛的小伙子。
“教授,出发吧。”上校停止自怨自艾的抱怨,看起来教授并没有交流的欲望。虽说“紧急法”规定核心岗位必须服役到七十五岁,但派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出星球登陆的外勤还是很少见。而且他一定会拖慢整个小组的推进速度。“C组,掩护教授。”
星球的植被非常茂盛,和空城一人高绿色的小树不同,这里的绿色植物多有四五人高,而且枝叶繁茂,目光所及仅能看到两米开外,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掩住了小组的脚步声。
“长官,目标在右前方四十五度,距离约一公里,目前仍持续有信号发射。”
▲ “这里的绿色植物多有四五人高,而且枝叶繁茂,目光所及仅能看到两米开外。”(插画师:daRoz/deviantart)2028年8月30日
发射场四周围满了送别的人群。求学路上几经离别,但我还是不能习惯。
父母挤在人群的最前方向我挥手,距离有点远,不确定他们是否可以看到我脸上挤出的微笑,不过我还是努力笑着向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放心。
“发射倒计时,十,九……三,二,一,发射!”穿梭车的尾部喷出浓烈的火焰,发动机低声的吼叫瞬间掩盖住全场所有不舍的声音。
送别的人群在视野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我收回目光,对面是一个秀气的男生,应该和我的年纪相仿。“你也是上去读书吧?什么专业的?”
“我是上官,读的系统安全......”男生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问,早已哽咽的嗓子发出异常沙哑的声音。他下意识捂住嘴,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又带出了眼眶中酝酿已久的泪水。他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我善意地笑笑,表示理解,同时轻轻捏了捏自己微微发红的眼角。
未曾想到,未来会在这样的淡淡的忧伤中开始。
登陆行动
洪峰蹲下捡起地面的石块,棱角分明,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但资料显示这个星球没有生命的迹象。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汇报,决定先观察,所以只是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教授昂着头,在低身前行的队伍中显得非常突兀,像饭后散步一样随意。如果不是他的身份,上校非常乐意在教授脑袋后面来一下,拖着他走对大家可能才更简单。
“教授,我建议您最好小心一点。”上校靠近教授旁边,“和这些年轻人不一样,相信您知道这里不一定安全。”
“目标中心点在正前方50米处。但信号辐射面很大,接近后信号源频繁变化,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洪峰看着手腕上数字发疯一样来回跳动,只好向上校汇报请求支援。
虽然只是50米的距离,但这里看过去,满眼还是只有随风晃动的绿色。
“教授,有什么好的建议?”上校停了下来。这次行动目标据说会影响到空城的中控系统安全,而教授是空城安全系统的首席技术官,所以才勉为其难让他随队随时提供技术指导。
“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作战头盔和衣服一样会随着环境变化,上校没有办法看到教授的表情,“但是无论哪一种都不太可能出现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最好接近一些再判断。”
“不过好像有人不太希望我们这么做。”上校悄悄伏在草丛里,“左前方三十米,有生命体活动。”
2028年9月7日
这是我到达空城的第一个休息日。
我来到空城的观测点,看着脚下这个蓝色的星球。我知道父母就在这片蓝色中的某一点,相信在离别的每一个夜晚他们都会仰望星空,庆幸他们的孩子有机会摆脱死亡的威胁,来到空城中生活。
虽然他们自己留在那里。
如果我没有做梦,那一定是这个世界疯狂了。
最开始是世界范围的雾霾,却没有以雾霾结束。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海啸,地震,火山,灾难席卷近四分之一的陆地。相比它们,雾霾和沙尘暴可爱得像隔壁串门的小朋友。
空城是第一个升起的太空居住点,接纳了大部分的政府和高校,前者为了管理现在,后者为了准备未来。下一个居住点升空要半年以后,有的人可以幸运地活到那一天。
有的人不一定。
▲ “如果我没有做梦,那一定是这个世界疯狂了。”(插画师:ProgV/deviantart)登陆行动
“站住!”
面对褪除作战服保护色,突然出现的我们,面前的生命体显然受到了惊吓。较小的个体把头深深埋到成年个体的怀中,偷偷把头扭过来看着我们。
受到惊吓的不只是他们。年轻的队员面面相觑,资料上显示这应该是一个没有生命体的星球,突然冒出这么多,而且是和人类如此接近的野人。
“长官。”洪峰走到上校面前,“刚刚我还发现了一些疑似建筑材料,如果是他们的设计,那他们应该不像我们看起来的这么简单。”洪峰想起了那个漂泊不定的信号。
“当然不是。”上校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先绑起来吧。”
2028年10月8日
上官又在宿舍里哭了。
抵达空城后,上官和我排在同一个宿舍,和我一样攻读系统安全。很好的一个哥们,就是多愁善感。
这几天盛传一种谣言,空城是当前地球资源唯一能够支撑的太空城。所谓的二号三号都是浮云,只是为了安抚群众。
上官太过于善良,简单地就相信了。于是他开始忧患于辛苦把他拉扯大的独母,整日在宿舍以泪洗面。
劝说不成,无奈之下我只好到外面散步,意外地发现穿梭车站台外围了一群义愤填膺的年轻人。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褐发碧眼的男青年质问站台上的士兵。没有人回复,只是安静地把人群拦在外面,一名技术士官从控制室里拆下穿梭车定位信号接收器,打包默默离开。
“你们在干什么?”我不敢相信我的猜测,冲进人群。但我不比其他人强壮,更不比他们勇敢,所以我一样只能看着士兵收队离开,带走我的希望。
我父母的希望,地球人的希望。
▲ (插画师:AJConcepts/deviantart)登陆行动
“干扰源在哪里?”上校在一群几近全裸的“野人”面前怒吼,匹配上他流光闪亮的液态金属作战服,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你应该知道他们并不清楚什么是干扰源吧?”教授忍不出插了一句,“甚至他们根本听不懂你的话。”
“谁知道?或许他们只是伪装的呢?”上校狞笑着,一巴掌扇飞了一个小女孩,又把枪管顶住女孩旁边看似父亲的额头,“不试试怎么知道。”
“父亲”看起来没能了解面前武器的威胁,但他显然感受到了孩子的痛苦。他愤怒地顶住枪口站起身,把手伸向上校的脖子。
“噗!”“父亲”的额前一道闪光,半跃起的身体突然没了力量,沉沉地跌在地面上。
“你这个畜生!”教授冲到“父亲”身前,检查他的伤口,但显然,已经不需要检查了。“他们不是动物,他们和我们一样,你知道的,对不对?”教授把脸扭向上校,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吼。
“他们就是动物,是野兽!你看不到吗?”上校无所谓地笑了笑,指着对面满脸茫然,瑟瑟发抖的人群,“他们早就和我们不一样了,你不知道吗?”
2029年12月25日
赤裸裸的谎言被验证,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战争,但并不是平等的战争。
空城升空之前早已做了万全准备,控制了所有的弹道武器,而常规武器对远在太空的我们没有任何杀伤力。
空城真正的威胁来自内部,有不少或心系家人,或胸怀正义的人勇敢地站出来,希望为地面争取更多的希望。但显然空城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这些英雄一个个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甚至惊不起一丝涟漪。
这一切都像电影情节一样在老周的眼前闪烁,他却没有再为老母激动过,只是常常爬上空城的观景台,每当空城从地球一个坐标上划过的时候,就泪流满面。
和我一样。
一个月以前,为了震慑地面,一颗中子弹投向了这个坐标。
我,我们,出生的地方。
▲随之而来的是战争,但并不是平等的战争。(来源:veteranstoday.com)“哒哒哒!”几声记忆中熟悉的枪响。
上校作战服的胸口出现几个小小凸起,抵御住突然的袭击,但冲击力还是让他疼地皱起眉头。十米外那个赤裸着身体的野人赫然端着一把老式步枪,发疯似地摆弄着,却再也没有响起枪声。他最终放弃了努力,握住枪头,像握刀一样冲向上校,
上校咧开嘴唇,脸上布满残忍的笑容。
“不要!”教授大喊。
“杀死他们!”上校几乎在同时下令,“所有的人!”
冰冷的激光轻松切割着拥挤在一起的肉体,同时余力未消地击中他们身后的树林。被击断的树梢还未落地的时候,地面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上校,这里!”洪峰在对讲里呼叫,“找到信号源了。”
2079年12月25日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现在的孩子们应该没人知道这句诗了。五十年,足以遗忘很多东西。
人类再次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自己是宇宙的瑰宝,只是在管理层的封锁和刻意引导下淡化了人类的起源。对现在的孩子们来说,人类文明就像是黑暗中一道霹雳带来的火光,突然之间燃起在空城这片净土上。这样自然就没有了历史,更没有诗歌。
上官去世了。
在试驾飞行器的时候,因为距离地面过近,被预设的火力网误射坠落在地面上。大家都知道,地面是空城的禁忌。
一个信息主管,试驾飞行器误射身亡,这么敷衍的理由都可以被接受。或许空城的安全系统依然缜密,但脑子里的弦松地太久了。
因为我知道这根本不是原因。
半个月以前我告诉上官,我在刚刚接手的安全系统升级里留了后门,引导程序藏在我的腕表里,只要脱离空城中控电脑的信号范围就可以控制整个空城的动力。
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冒巨大风险留这个后门,为什么要告诉他。
或许因为在我内心深处有一个疯狂的想法,被理智牢牢地拴住了。
但他不会。
2080年1月1日 登陆行动
面前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或许比我还老。手上戴着我的手表。
看起来他是被刚刚短暂的枪声打扰了睡梦,头脑还不怎么清醒。看到面前的作战服竟是老泪纵横。
“我知道你们会回来,你们不会抛下我们的。”老人激动地说着不太连贯的英语,“可惜只有我活着看到了这一天。”
是的,我们回来了,像救世主一样降落,屠戮了你的后代。
“这手表是哪里来的?”看起来他应该是误触发了引导程序,但没有继续操作,才会被空城检测到信号。
“孩子们捡给我的。”他的脸上荡起自豪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手表虽然长得也不一样了,但我还记得怎么用。”
上校粗鲁地从老人手上拽下手表,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就这么点个小东西?”他把手表扔给我,“教授,快让它停下来吧。”
“任务完成!”上校连线空城总部,“已找到干扰源。”
“你知道吗?没有谁的生命比谁更珍贵。没有人应该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人的生命买单。”
“头顶之上本应该是天堂,现在却容纳了太多罪恶。”其他作战队员都奇怪地看着我,“这些年轻人不清楚,但你是知道的,对吗?”
连线里的空城画面开始抖动,发出“咔咔咔”的巨大声响。上校终于不再淡定,扭过头惊骇地盯着我,“你想干什么?”
“不用担心,我和你不一样,不是一个刽子手。”我嘲弄地看着分寸大乱的上校。“我并不是毁掉空城,只是让它降下来。”我把手表扔在地面上,一脚踩碎,“离家太久,该有人对上面的不孝子说一声,‘常回家看看’。”🐔
▲ 离家太久了,记得回家看看。(插画师:M0nkeyBread/deviantart)高小山:欣赏完这个节目,我必须得采访一下坐在第一排的王晋康老师。科幻圈的作者们都知道,王老师对于新作者的帮助和提携很多。请问王老师,在新的一年里,您对年轻的科幻作家们有什么期望吗?
王晋康:在我们这一代之后吧,有人命名下一代为更新代。比如说,江波、郝景芳等等。我觉得他们这一代已经成熟,或者说是基本成熟,如果要给他们一些建议的话,我希望他们可以沉下心,一定要磨出一部两部精品。对他们这些年轻的作家,像刘慈欣他们,至少和我相比是年轻的作家,我是非常羡慕他们的优势的,比如信息量大、思维视野广阔等等。我希望他们能够把科幻的明天给撑起来,并且希望能写出精品。再下一代的话,他们现在的发展势头也不错,我希望他们能先向着自己喜欢的方向自由发展,然后再说沉下心来磨精品的事。
船长:感谢王老师。哇,非常中肯也很详细的建议。期待各位新作者有更多好看的新作品!
2017年春节,《不存在日报》沿袭去年传统,举办史上第二届“科幻春晚”。国内顶尖科幻作家受邀,在给定题目为历届春节晚会经典节目名的条件下,在限时48小时内快速创作,为科幻迷呈现出二十余篇风格各异的科幻小说。另有中国科幻“四大天王”携手担任嘉宾主持。农历腊月二十六至正月十七(1月24日至2月13日)每天上午,为各位科幻迷奉上春节假期的科幻盛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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