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篱笆小门,才发现,雨棚被拆在了地上。
那个房东刚刚装上的雨棚,让她的小院子得以遮盖的雨棚,就这么躺在了地上。而后,发现刚刚焕发生机的花花草草们,也被砸的七零八碎。
刚刚好转的生活,就这么突然地碎了一地。
何止生活。
今天,她得知Juliet要走了。这个给她的工作和人生都带来无限生机的伙伴,要走了。
房门被雨棚卡住,打不开的瞬间,眼泪汹涌而来。
心情立刻堕落到那年一个人在德国的最后一天。
那一天,她一个人从德国去往巴黎。
原本要来送她的朋友,因为别的事情耽搁来不了。
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在街边召唤出租车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一个人任性的不肯和其他人一起回国,胆子大的要继续独自旅行,真的值得人惊愕。
那一刻,她只想和其他人一起回家。什么巴黎法国卢浮宫,通通不想要了。
可是,她不会那样做的。
上了出租车,她僵直地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这个司机是个绑匪,要把她从一个陌生的地方,运到另一个更陌生的地方。让她的家人永远也找不她。
抬头,前方是一片巨大的乌云,乌云下是一座几乎伸进天空的高楼,除此之外,一片荒凉,没有人,没有烟火,那场景像极了世界末日。
而她的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心中的悲凉和恐惧,侵蚀了她整个身体,满溢了车厢。
前座的司机似乎感觉到了。
他突然开口问她问题,问她来自哪个国家,为什么来这里,要去哪里……那些陌生人间寒暄的问题,在那一刻,像是绝境中,直升飞机投递下来的面包,不仅仅是填饱肚子,而是重焕了她和人间的连接。
有着圣诞老人一样白色头发和胡须的老爷爷司机,讲了一路他的孙女、重孙女的故事。而直至近机场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马虎的中国女孩儿,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个航站楼。两个人拿着一本旅游手册开始查找字母代码。而最后,也就真的把她送到了正确的目的地。没有耽误那天最后一般的去往巴黎的航班。
就这样,她认定这一定是上帝派来的善意。在后面异国的一个人旅行中,她便欢乐的再未感到过一丝丝的孤单和害怕,甚而在那里收获了无数温暖的友好和问候:帮她买车票的大胡子爷爷,给她手套戴的三轮车司机,为了等她等到凌晨一点的民宿房东,大半夜带她去公交站的巴黎帅哥……
只不过,每次在巨大的变故之中,她还是会被拖到那一天的出租车前半程里。
只不过,她的复原速度也越来越快。
哭完,她抹了一把眼泪。哭完就拉倒。
房东大叔正好来了。很生气。
气势汹汹的去了保安亭。到了开始大吵。
刚刚花钱、费力气盖好的雨棚,不通知就强行拆掉,太值得大吵了。
如果不是刚刚哭完,她也一定在这里一起骂。
“大叔,我们走吧,他们不管事儿,明天等他们领导上班再来吵”
“你先回去,我今天要好好骂骂他们。”爆脾气的大叔和她说话就会突然变为温和派。
她就一个人先回去了。
用力推了下雨棚,打开了房门。开始换衣服。
大叔再回来时,她已经穿好运动装备,要去跑步了。
“大叔,有什么事儿,明天上班找管理处吧。你也别生气了。反正以前没有的时候,我也照过”。
大叔让她帮着把雨棚立起来,先放到了一边。她把那几盆养的比较久的多肉捡起来,叶片几乎全都被打掉了。这帮土匪。
简单收拾好,她走向体育场。开始拉筋。开始慢跑起来。开始流汗。开始有节奏的呼吸。开始越跑越通透,开始想要永远这样跑下去,不要停止……
Runner’s high。人家说,跑到high点的时候,身体会分泌内啡肽,一种常常在恋爱中产生的物质。也就说,持续的跑,跑到后面就是在和身体谈恋爱的感觉。
而她领略到了这种简单的幸福感。比恋爱简单太多了。
最近对于领略这个词,她有一些感触。
“世界上最快活的人,是能领略的人”。
她觉得这话对的过份。
有一天晚上,夜深人静听到张碧晨的《渡红尘》,突然在那么一刻她“领略”了。那个会唱歌的女生,在每一个字中投放了不同的呼吸、不同的情感浓度,百转千回,低吟浅唱,延绵婉转,娓娓地将红尘爱恋中的百转千回,唱的寸寸断人肠。
她知道,那一晚,世界在她的心中变成了万花筒,绽放开来。
第二天醒来,世界在她的眼中被分割出了更多的层次。
以前一览无余,已不再有新鲜的眼前,焕发出从未有过的深层次的魅力。
如此地值得驻足观赏,如此地耐人寻味。
可也许对等的,这世界向你打开一些东西,同时也带走一些东西。
第二天上班,旁边办公室的人,在一日之中,全都搬到了楼下新的办公室。她并不怎么认识那些人,可是去往洗手间的时候,总是要路过这些空荡荡。
这实在跟假的恋爱一样,其实从未入心,只是因为习惯了,所以失去的时候,也是要落寞一番。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场的失去,她开始好奇,自己得到的又是什么。
她开始回想:最近添置了不少的东西,比如书架、筷子架,朋友送的榨汁机,生日收到的口红,再往前,一个新的知己,一个喜欢她的人,二宝长出来的小牙……算不完。
失去的呢?——扔掉的旧鞋子、旧衣服、一种日日的关爱,竟然想不起更多。
而最多成份的是那些陪伴了至今的恒定:妈妈像泰山一样强势稳固的存在、姐姐不浓郁却始终像大自然轻柔一样的关怀,还有那个从记事起就挺自己的伙伴,还有去到那里就确定世事美好的咖啡店一直的建在,还有对书籍的热爱,对新鲜世界的向往,对一切挑战不惧怕的勇气……
她突然释然了。不仅仅是因为留下的比失去多很多。
而是她突然理解了失去,并与之和解了。
“也许我是个笨学生,上帝就一下子给我出了几道同样的命题,让我一次性参透”。
失去的便是不再需要的。
日记本上,曾经她摘录了那个喜爱的女作家的句子,来安慰自己:
让我们像苏格兰人那样以一场盛大的庆祝来告别,在内心永远知道自己是谁,并以此为傲。
下面写着自己的感悟:
盛夏光年,我想看看还有什么要被带走的,因为我在期待会有什么新的降临。
而现在,她似乎可以热泪盈眶地拥抱那些失去,那些她曾经挚爱的。然后,和它们大声地告白一次,因为在拥有时,她一直忘记告诉它们,她的心中是有多么地在乎。
然后,继续生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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