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梨花压海棠”,妖妖曾经以为这是一句很美的诗,红的海棠,白的梨花,怎么想都极美。可是,真正读懂的时候,才知道,梦想丰满,现实骨感。
“那几年,老有人守在学校门口,花几百块钱‘买处’。好几个班上的女孩都出了事,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我都记得,我们班有个女孩子也被缠上,我天天陪她去公交车站,足足陪了一个多月。”工作有些年头的同事这样回忆着学校的“暗黑”历史。
世上有幸运的人,自然也有不幸的。妖妖才十二岁,已经亭亭玉立。然而“亭亭玉立”似乎更适用于白莲般纯洁的少女,却不适用于妖妖。十二岁的妖妖像一只不驯的猫,不是那些会挠女主人撒娇卖萌的小花猫,而是你在街角的垃圾桶里,刚下过雨的湿漉漉的屋檐上,或者杂草丛生的小区花坛边时不时能看到的那种带着挑衅眼光的野猫。妖妖的眼神最像猫。
妖妖家里经济条件不错。父亲是商人,母亲是公务员,两人都算得上小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本市里很多人提起这对夫妻,都恨不得点头说我跟他们很熟。但是,当老师们提起妖妖,更多的却是摇头。妖妖父母很忙,因而妖妖从小就处于“放养”状态。幼儿园和小学是“放”在托管的老师或阿姨家“养”,等到上初中,就基本上是“放任自养”了。
妖妖父母坚信,自己这么良好的基因,又有这么优越的家庭条件,女儿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正因为这样的想法,当两个月前妖妖的班主任开始隔三差五地给妖妖的父母打电话时,妖妖的父母还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怪老师对女儿有偏见。一向自觉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抽烟喝酒早恋呢?简直是笑话!直到现在,妖妖的父母也还无法相信,只是半年时间,自己心中那个长得跟洋娃娃一样的乖女儿居然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鞋子倒是名牌的,但挑的是荧光色的鞋带,校服裤明显改过,变成了贴合腰身的铅笔裤,上衣是洗得干干净净,但右肩空白处用深蓝色水笔画着一箭穿心的图案,旁边还有不知是谁的名字的首字母,最刺眼的是左袖上那个“FUCK YOU”,妖妖的母亲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死妹奵,知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上去?这还不够,如果细心一点,会发现,妖妖的长袖拉链运动服里,出了一件黑色挂脖式文胸,什么都没有穿。再往上看,那张原本应该稚嫩的脸,因为眉形被精心修饰过,再加上一双顾盼留情的明眸,居然已经有了几分不符合她年龄的狐媚。
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的打,母亲的哭,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告,成了妖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整洁的校服回来了,校服里同样干净的白衬衣也回来了,然而回不来的是妖妖那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丢在了哪里的心。面对一切劝导、指责甚至打骂,妖妖都只有一个表情,
一言不发地微微抬头,冷冷的斜睨着屋顶。
在父母的世界里,妖妖发生了突变;但在妖妖的世界里,其实所有的发展都如此顺理成章。
已经不记得是几岁的时候,一个安静的午后,突然觉得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太过安静,所以顺手打开了电视机。然后,就成了习惯。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有电视机的声音陪伴。新闻是不感兴趣的,连续剧倒是还看得进去一点。可是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着里面的人物相偎相依的时候,总觉得心头空空荡荡的。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耐心地对待过自己,似乎有点儿羡慕,甚至嫉妒。如果有,就好了。
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同学们就已经开始开谁谁谁喜欢谁谁谁的玩笑了。玩笑的主人公,总是害羞地偷看对方一眼,又叽叽喳喳地拍打那些拿自己开玩笑的同学。对于那些人,嘴上说着真不要脸,其实心里在想,如果……,就好了。
有人在私底下传阅一些言情小说,妖妖出于好奇翻看了两页,立刻像做了坏事似的把书合上,扔回给那个传说中的“坏同学“,书很快被老师发现并没收了,老师对全班同学说了什么,妖妖没有注意,她记住的是眼睛扫过那几行字时的脸红心跳。如果……,就好了。
直到那个人出现在学校门口拦住了妖妖。回想时,妖妖觉得自己从肉体中抽取出来,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看着另外的一个自己。是从什么开始的呢?一杯奶茶?一碗兰州拉面?凌晨一点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不英俊,也不年轻了,有将近三十了吧,或许更老,也没有钱。为什么在一起了,妖妖也不清楚,她冷冷地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好像有一点隐秘的快乐,那个自己对她说,终于有个人和自己有了秘密呢。直到那双内心似乎有些反感的手碰上了脸,锁骨,所有的衣物如同蜿蜒的河流,一去不复返时,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好像和原来想的有些不一样呵……那两个自己在纠缠,似乎合二为一,又似乎拼命地分离,耳畔夹杂着类似于兽的喘息、腥臭与疼痛,那些温柔与呢喃到哪里去了……然而她的大脑已拒绝运行。是过了多久呢?当那些据说最关心自己的人重新侵蚀到生活中来时,生活像一个已经燃烧太久的火球,轰然炸裂。
妖妖有点迷惘。就像当你所认定的美好在你面前变得支离破碎的时候,你会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该期待、珍惜些什么。无所谓期待,也就无所谓失望。无所谓快乐,也无所谓哀伤。道德价值的天平不复存在之时,羞耻成为一个难以理解的词语。只是,妖妖隐隐地觉得,心头有点莫名的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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