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这个物种的生命体验中,每个人都会感受到许许多多纷繁复杂的心理感受。在我看来,那些存在于脑海中的牵牵念念,并不仅仅源于简简单单的喜怒哀乐。许多微妙的情绪难以用语言表达,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曾渴望过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他能感受到你这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受。
我的脑海中也有许多类似这样的感受,比较强烈的一种是对于过去所犯下的错,渴望原谅而不可得的无奈和歉疚。也许我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故事,假如从这故事中你能够切身体会到我内心陈杂的情绪,那么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样一来,有许多话也不至于长时间的埋藏在心底。
08年5.12汶川大地震震动了整个世界,举国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的情绪中,但中考依然是如约进行。后黑板上的倒计时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每天都像是度日如年,只有睡觉能悄悄加快一点时间的流逝。很多人觉得我无药可救,我自己却不这么想,因为我心里装着的是我的整个世界。对于那些没有进去过的人,安能知道我世界的丰满堂皇。
16岁时的我,脑袋里的知识寥寥无几,也展望不到未知的前程。我很焦躁,非常迫切的想要证明给很多人看,这时的我完全有能力自己独自面对人生这条路上的坎坎坷坷。同时,我也有权利去选择我自己要走的路。而不是听从别人的安排,按照别人的意愿去做一些我自己不情愿的事情。我有我的自我意识和主观想法,我并不想让自己成了继承我父母遗憾的一种期待。
我没有告诉家人和同学,也没有留下书信。对于他们来说,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而我自己知道,从那天起,我拥有了一个崭新的人生。清晨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也在为我高兴欢呼,花儿迎着太阳展示着它的美丽。这一刻我有种感觉,不知道该原谅什么,但觉得可以尽可原谅这个世界。
离开以后我一直在找工作,我并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出走之前是计划去市里一家比较知名的公司应聘,在人事部签了一张单子让我回去等通知。三天后,我没有了饿的感觉,那时开口说句话都感觉吃力。我十分不愿寻求父母的帮助,我讨厌他们给我安排的生活,也讨厌他们对于我想法的否定。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对他们低头。那时的我如果有人要我去洗盘子搬砖,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我甚至不要求有工资,每天有饭吃就够了。
没有朋友,也不想求助家里,尽管此时他们在满世界的找我。即便我很清楚我只需要打个电话,他们就打钱给我,接我回家。我也很想回家,家里的床比公园的凳子舒服多了。我也很清楚他们不会打我、骂我、责怪我的不懂事和任性。但如果我这样做了,又会回到他们安排的人生上。我很清楚这点,所以我宁肯就这样饿死,我不想再过从前的那种生活。
死亡这个话题讲出来并不能切身感受到它的沉重,只有当你真正面对死亡时,你才能够体会选择死亡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和决心。那时我没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我恐惧死亡。为了能活下去,而我寻求不到活下去的方式时,我只有不择手段的去达到目的。我偷我抢,我为了能活下去。我清楚这样做不对,但我心里还是坚持着我认为正确的事情,可笑的是,我却想不出一种可行的办法去实现它。很长一段时间,我内心一直在承受道德的审判。与此同时,内心的焦躁感也让备受煎熬。我开始怀疑,我所坚持的东西是否有这个必要。
那时,也许我已经明白没有那个必要,但也已经没有了退路。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天空里不见一颗星星,月亮被乌云遮在身后。那个孕妇扶着腰在打电话,或许是在和她的丈夫商量着孩子的名字,也或许是在和她父母谈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藏身在公园山腰的一棵树后,她就在我下面相隔不过六七米。她突然转过头向我看来,我想她是看到我了。她竟然又回过头,还是开心的聊着什么,丝毫没有一点防备。
我开始胆怯,如果有其他方法,我绝对不想这么做。但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现实并不宽容,没给我留下选择余地。我快速跑过去抓住她跨在右手的包,从上到下的运动惯性使我重重的撞到了她的身体。就从我眼前,就从眼前她滚下了山坡。那一瞬间,我忘记了呼吸,全世界都好像静止了一般。只有心脏在胸腔急促又沉重的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把锤子砸在胸口。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去,十有八九是绝无幸理。我非常害怕,夜的寂静让我更加惶恐不安。
我想跑,有多远跑多远,但又无处可去。看着掉在地上的手机,我陷入了两难的选择。她生死未卜,杀人偿命,天地之大莫非王土,我又能跑到哪里去?打电话和不打电话,都没有第二个结果。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不让自己死的心安一点。况且以后一直如这样一般活着,那又能有多大意思。
我拨通了110,我说我一个孕妇推下山坡了,她可能死了,也把地址告诉了他们。等警察问我人在哪儿的时候,我指向了坡下。等到一个女警官把我带去警局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
时隔两个月,我在审讯室看到了我的父母。没人流眼泪,也没人打我,也没人骂我。我父亲只是淡淡的对我说,准备坐3年。
在监狱里,我得知那个孕妇保住了性命,只是附中胎儿由于强烈撞击导致夭折。父母为了取的他们的谅解,也为了我能少坐几年,花光了家里积蓄,连同那些为我准备的高中以及留学的学费都一起赔给了那位孕妇。我再也用不着走父母安排的路了,但我心里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我开始明白,不论怎样我都逃不开命运的安排。因为没有了足够的流动资金,家里的服装厂也倒闭了。父母又和十几年前一样,背着个包,去替别人打工。
三年来,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我不明白我坚持的是什么东西,它值不值我沦落成今天这地步?每个人都是为自己活着吗?如果这样,我父母又何至于散尽家财的来帮我?难道这也是天经地义吗?如果是天经地义,那为了他们做同样的事也是天经地义吗?三年来,我陷入无尽的自责,好多次我都想一死了之。可想到我父母做的一切,我又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活着,绝对不是为了自己。
出狱的那天,监狱门前的书上依然有鸟儿为我歌唱,花儿也还是朝着太阳的方向盛开。这一刻,我觉得尽可原谅这个世界,但又不知该要原谅什么。风儿拂过脸颊,只有它才明白我心里早就没有了恨,剩下的是对过去所作所为最虔诚的祈求。——原谅我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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