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牛娃家的亲事结束了后,我的心情糟透了,吃不香,睡不着的,好些天都不愿出门,躺在炕上,浑身无力,睡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前常听说,人的命,天注定,难道真的有所谓的天吗?难道我前世做过什么坏事,今世是来还债的吗?儿子则整整瘦了十多斤,看着把我心疼的。
牛娃家的姑娘很快就结婚了,真的招了个上门女婿,据说是很远的一个山区的,那小伙子看起来很精神,我虽然没有和牛娃家结成亲,但是他们家的喜事我还是真心祝愿的,我让我哥给捎了二百块钱的礼。牛娃两口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将心比心,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这么做的,我也不能断了我老公家的香火。
儿子的婚事再一次黄了后,“赛金枝”又活跃了一段时间,到处贬我,给人说,看,我说什么来着,谁和他们家结亲,谁家倒霉,他们家儿子就是个害人精。
不过我懒得理这些风言风语,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哪能管得住,只要我没听见,也只能由了她去。
这一天我在家里憋闷得慌,也不想出门见人,就上到我家的二楼上转转,刚上到二楼就听见有人喊救命!救命!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赛金枝”正吊在她家的平房边上,她家的平房没有做楼梯,上下都靠木梯子。
看见那木梯子倒在地上,我就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发软,想起来我小时候爬梯子时的惊险经历。
那一天父母都去地里干活了,留我在家做饭,我做饭时突然发现家里没有辣椒了,只有房檐下挂的一串,我踩着小板凳踮着脚,却也够不着,这时候我看见辣椒的边上正放着一个木梯子,我就想爬上去取辣椒,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爬到一半的时候,梯子突然倒下来了,我也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虽然那时的院子都是土院子,没有现在水泥的院子硬,我爬得也不高,而且那时我还又瘦又小,摔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那个木梯子很沉很沉,如果砸在我这小身板上,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家里还没人,摔下来的时候,我紧紧闭上了眼睛,什么也顾不得想,只等着那梯子砸下来。
但是那梯子倒下来,却并没有砸在我的身上。
原来当时院子里放着一个长凳,梯子像长了眼睛一般正好倒在长凳上,并没有落地,我就这样捡了一条小命。我睁开眼,赶紧从梯子下爬了出来,发现大冬天的我却出了一身的汗,当然是吓出来的冷汗,我看着天上的太阳,觉得特别的暖,那一天的饭也非常的香,虽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有让人过瘾的辣椒。
父母从田地里回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梯子,没问青红皂白就开始大骂,你说你一个女孩子,那么淘气干啥,这梯子是玩具吗,你说要真把你砸着可怎么好。母亲抱着我左看看,又看看,确认真的没有被砸伤,但还是流了泪。
虽然这个经历没有伤着我的身,但却深深地伤到了我的心,此后很多年,我经常梦见我在往高处爬,有时候是爬山,有时候是爬梯子,有时候是从沟底往上爬,爬着爬着,眼看到顶的时候,就突然摔了下来,然后就从梦中惊醒,这个噩梦缠绕了我很多年,现在有时候还会来。
看到吊在半空中的“赛金枝“和倒在院子里的梯子,我早就想不起“赛金枝”给我制造的那些不愉快,只想着马上救人,我赶快跑下楼去,往“赛金枝”家跑,出门的时候,还摔了一大跤,我也顾不得疼,顾不得满身的泥土,爬起来继续跑。跑进”赛金枝“家的院子,急忙扶起梯子,让“赛金枝”踩上,慢慢地下来。
“赛金枝”那天上房顶晾晒东西,准备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梯子踢倒了,自己就挂在边沿上了,“赛金枝”还有些胖,眼看着就挂不住了,她脚下是倒下的梯子,还有一把铁锹,真的掉下去,这“赛金枝”的可能就残疾了,小命保得住保不住都不好说。
“赛金枝”下来后羞红着脸说,刚子妈,今天真是多亏你了,我的大恩人啊。我说,都是邻里邻居的,这不正好碰上了,赶巧了嘛,没啥的。
回到家里,我才发现裤子的膝盖处磕破了一个洞,两条腿都磕青了一大块。
那天晚上,“赛金枝”给我们家送过来两盒点心,从此再也没有说过我们家的坏话。有时候吃过饭还主动来和我聊天,说,刚子妈你这一个孩子,有什么好愁的,应该是姻缘还没到。我还两个呢,将来可怎么办。确实如此,她家两个儿子,个子都不高,长相也一般,这找对象也真是大难事。
我只能安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渐渐“赛金枝”竟和我越来越熟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会帮一把,我渐渐发现,“赛金枝” 其实除了厉害点,人并不坏,有时候还很热心。以前虽然和“赛金枝”做了很多年的邻居,但其实并未深交,因为我和“赛金枝”不是一个性格的人。
“赛金枝”名字的来历其实除了她大闹了公公的六十大寿外,还因为她和一般的农村妇女不太像,“赛金枝”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年轻的时候身材特别的好,细长腿,小蛮腰,就是个衣服架子,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特别的好看,现在虽然有点发福了,但穿衣服依然很有风韵。她还爱唱爱跳,会唱戏,会唱歌,村里年年搞社火活动都离不开她,干农活做饭却很不在行,在我们眼里她和皇帝的千金有得一拼。
“赛金枝”刚结婚的时候,据说连馒头都不会蒸,次次蒸的都是死面馒头,擀的面条一块薄一块厚的,还常常坨在一起,自然更不会包包子,蒸花卷,烙饼等花样吃的,给他老公缝个裤子,竟然没把裤裆缝住,而把腰缝住了,因为这些生活琐事,两口子没少打架,那时候,“赛金枝”就是我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这哪像个农村媳妇?但“赛金枝”很好学,现在啥都会做了。
“赛金枝”的老公也是个保守的庄稼汉,看“赛金枝”天天抛头露面就很生气,刚开始也是百般阻拦,但“赛金枝”说,别的都好说,热闹我必须去闹,这是我的命根子,饭可以不吃,舞不能不跳。他老公也没办法,只好默许了,但“赛金枝”每次排练节目回来,他都会找各种借口发个火,“赛金枝”也知道他的症结所在,为了第二天还能照常去排练节目,也就装聋作哑,不理他了。
不过“赛金枝”节目演出后发的烟和钱,他却一点都不嫌弃,抽得很香,花得很爽。
村里有个家戏班子,是村里爱好唱戏的人自发组织的,他们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组织起来在大队的舞台上练戏, “赛金枝”还是家戏班子里的台柱子。
“赛金枝”和我熟络了后,每次去排练时,就拽着我去看他们的表演,我刚开始坚决不去,因为我虽然喜欢看戏,但我不会唱,“赛金枝”说,会不会的没关系,就是给自个一个时间休息休息,要不天天地忙着家里的各种事,还不把人累死了,愁死了,人家城里人还过周末,还有假期呢。咱这农村人也没有假期,咱就自个给自个放个假,放松放松。一群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什么烦心事就都忘了。
后来我就跟着“赛金枝”去过几次,你别说,他们虽然是家戏,不比那正规的戏班子,有那么多的服装,乐器,看起来那么养眼,却也唱得有模有样的,有时候听的人泪水涟涟,有时候看得人哈哈大笑。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你还别说,看了几次戏后,我的心里就亮堂多了,人生哪有不苦的道理,看他们演的那《三娘教子》里的三娘,《窦娥冤》里的窦娥,再看看自己,还有什么好苦的呢?
人生下来不就是受苦受难的吗?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吃的那些苦,现在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儿子的婚事,和我小时候的苦难岁月相比,那真不算什么事。
刚出生时,差点被热死,我是农历六月,夏至日出生的,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我姥姥说六月冻胎儿,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结果身上长满了痱子,每天都哭闹不已,我妈实在忍受不了,把那棉被解开,发现我全身已经已经布满了痱子,铺了干粉,我才渐渐好转。
三岁时,出水痘,打了退烧针,水痘出不来,昏迷不醒好几天,身体虚弱得不得了,据说我奶奶跑遍了周围几个村,给人说了几箩筐好话,送了好几筐草料,讨来一罐子驴奶,拿勺子一点一点灌了我后,才渐渐缓过来。我妈总说我有时候犯驴脾气,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我奶奶给我喝了驴奶的缘故。
五岁时,和小朋友在水井边玩耍,一不小心掉进了水井里,大人都以为肯定没了,没想到还能听见我的哭声,后来发现里水井里还有个台,我并未彻底掉下去,而是掉到那个台上了。
八岁时,从梯子上摔下来,差点丧命。
十岁时,没了父亲。那时我父亲因为急性肺炎,发高烧,村里的赤脚医生给打青霉素,竟然忘了做皮试,父亲青霉素严重过敏,就这么去世了。父亲打过针后,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面色苍白,浑身冒冷汗,神志不清,很快就昏迷过去了,等我们把赤脚医生找来,父亲已经没了呼吸。那时哥哥十三岁,弟弟七岁,妹妹只有三岁。
十二岁时,上柿子树摘柿子,脚下的树杈断裂,幸好双手抓住了树枝,邻居家的一个爷爷赶着马车过来,把我救了下来。
十八岁时,去浇地,地里有个墓穴,水灌了下去,我也差点掉下去,手里的铁锹横恰好倒在墓穴上,我紧紧抓住不放,水都快到我脖子根了,才等来村民救援。因为在水里泡的时间久了,我得了很严重的风湿。
结婚后的苦事难事更多,哎,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我不是来卖惨的,我只是觉得人从小长大真的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长大了,怎能不好好活着,再难的事那也比生死之事要小得多,那么多次老天爷都没有把我收走,我当然得好好享受现在的好日子,不然都对不起老天爷。
我实在想不通我那堂嫂子,咋就能因为个儿媳妇喝了农药呢?你说你走了,你儿子你老公不都更凄惶了吗?屎干了不臭,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谁没事老记着你家那点事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还不是忙着念自家的经,过自家的日子,天天去嚼你家那点事,嚼多了不也没味了吗?事情过了就过了,日子总在往前走,眼睛总得朝前看,要是碰上了不顺心的事就去喝农药,那世界上恐怕都没几个人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烦心难过的时候总还是难免的。后来我心烦的时候,或是刮风下雨不能干农活的时候,我就会跟“赛金枝”去舞台看家戏去,沉浸在那戏文里,心里会的烦恼就会暂时的忘却,但却并不能彻底的铲除。所以我后来就去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毕竟,我还是舍不得我的时间,咱这人也没什么大本事,只有把自己的时间看紧点,才能多收一点,能多挣一片瓦,就多挣一片瓦,能多攒一块砖,就多攒一块砖,都是靠十个手指头,一点点往下挣的。哪有时间总去消遣呢?
孩子还没结婚,大事还没办,头上还压着大山呢,哪有闲工夫去一心一意地去看戏消遣,他们唱得再好,我的心也不在那里,我也没时间总去那里。现在给儿子找对象成家才是我心头搁不下的大事。
儿女的婚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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