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原杂忆

天只是亮了，并不热，阳光也没有什么力道，毕竟才六点多。我们拖着行李从兰州站往宾馆走去。街边有卖早餐的小贩，我讨厌那种劣质塑料杯子包装的豆浆，厌烦上头的卡通图案，抵触那股子煎饼味，我很饿，尘土旋转在汽车尾气里，犹如小摊上腾腾的热气，我宁愿饿着。

空着肚子参访兰大。由医学部的南门进，若不是同伴提醒，我不会以为这是一所大学的入口，怎么连牌匾都没一个，大概只是一偏门，窄，不起眼，内里一样朴素。老师说，兰大新建的榆中校区在下官营镇，村里，倒是方便静心学习。主校区交通便利，生活丰富多彩，但处于市中心的优越地理位置也限制了它的发展，无法扩展地域，寸土寸金。老师还介绍，兰大每年招收的本科生30%左右来自甘肃省内，50%-60%来自西部，如今受整个省内经济发展状况限制，外加人才流失严重，办学压力很大，但也在努力寻求突破。听得心酸，却又无力。图书馆应该大有可观，可惜我们无缘进去一览。向正门走去，路上有方石头，刻着“自强不息，独树一帜”，兰大的校训，真是有趣，“自强不息”在校训里十分常见，“独树一帜”显得颇为大胆。愿他们能别具一格，卓有成效。

本只想在兰州滞留三日，绝无去甘南的打算。从兰大出来，午后访问某机构，得知我们想去青城古镇，中心主任和扎西老师连忙劝阻，再三建议我们包车去夏河，一天足够来回。盛情难却，第二天早晨十点，我们乘中型商务车出发。

两百多公里的路程，漫长。高速路上不似市区走走停停，很流畅，我拿出kindle看了本小说，王安忆的《月色撩人》，作者在里头提到虚无，我觉得她写得才虚无嘞——看着很虚，看完印象全无。我一直提醒自己，这是名家作品，不是三流网络小说。十万字，看完也快，风刮得眼睛乏。睡了一觉，下午一点多，阳光很足，蓝天浮云，一眼望去，道旁低山延绵，终于有了藏区景象。

路边小丘

我拿出手机，贴着窗户，拍了几张相片。完全随缘，没有对焦，也抓不住刻意之景，浏览翻看，却也自然俊秀。夏河县海拔三千米左右，人体没有什么不适。山峦颜色不一，裸露的土，草色青青，稀疏草甸渐变，配合青天白云，心情都晴朗起来。

山前小湖

师傅先带我们到桑科草原。一走出停车场，就能见到许多棚子，外面一溜挂着围巾，化纤的，羊绒的，一片又一片密集的色彩随风飘舞，很少有女人来这儿却不买一条吧。旁边放一张桌子，摆着各色大檐帽，10元或15元一顶，不算贵。里头一排玻璃柜台，卖牛角梳，藏刀，青稞酒，藏族首饰，许多小玩意儿。逛了几家，视觉疲劳，选了一顶土色的帽子和一张白色的羊绒围巾，向草原走去。

感觉离太阳很近，紫外线很强，云块大面积聚集，往我们压了过来。马路上积着不少马粪，味道很鲜明。特别是一匹马走在我们前头，边走边拉，阳光下粪便味混杂着热气钻进我们的鼻腔，我拔腿就跑，一气跑到草原入口。

直通草原

有人在门口收费，藏民，老妇人，一中年妇女背着小孩大概是协助她的，进去一个人五元，一匹马十元。我们查过，桑科草原是免费的，问她有营业执照否？这草原由你们承包了吗？他们说听不懂，我们便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来之前，想到《狼图腾》，担心草原上尽是粪便，夏天汁水横流，恶臭难闻，蚊蝇肆虐。还好，我们到达的这片草原很干净，没有见到多少牲畜。远处低山为际，连接着天，原上绽放着簇簇白色小花，像绿色天幕里缀满了繁星。

原上

有人骑马来，牵马的藏民说45元/人走马路，55元/人走草原，过了会儿又说75元。我们本就不想骑马，听着只觉得宰客严重。我和另一女生进草原前去公厕，无人收费，出草原后，有人再去公厕，竟收费一元。大概游客终究是外人，他们的淳朴不对我们。

奔马而过

听说要下雨了，我不信，藏民说草原上见云就是雨。果真，山的那头，似乎笼罩在乌云下了。

收拾好东西，驱车去拉卜楞寺（藏语音译，佛宫所在之地）。拉卜楞寺是藏传佛教六大寺院之一，来时在车上就见到一大片建筑群，金色塔刹，砖红色的墙，望不到头的转经筒，鲜艳的绘色……真是大饱眼福。越过公路，拉卜楞寺的对面是一座山，山麓有晒佛台，每年正月十三，在此亮佛。

寺对面

走近拉卜楞寺，会被宗教的威严、信众的虔诚所震慑。有许多穿着藏袍的藏民，旁若无人地转着转经筒，叩拜，祈福。我只进了最显眼的贡唐宝塔，俯看整个建筑群，蔚为壮观，后边多是喇嘛的寮房，有金顶的大概是重要的佛教建筑物。往旁边的小巷走了几步，人少，又折了回来。

贡唐宝塔上
俯瞰局部
小巷

建筑群的外围满是固定在轮架上的转经筒，他们转动时步履不停，专注诚恳。我心生敬畏，也好奇，随意转动了两下，一白衣姑娘对我说转反了。她戴着口罩，没有穿藏袍，但从她的耳饰可以看出是藏民。我追上去，陪着她转，她说她在成都上大学，他们格鲁派是顺时针转的，苯教逆时针。步行转一大圈要十几二十分钟，一个人一生要转308圈，才能圆满，可以分开转，也可以连续转，最少也得半个月才能完成。还要围着寺院叩拜108圈。（这个数字记不清了。）我没能陪着她转完一圈，就被电话铃打断，催着回去了。

回去时将近六点，天色渐晚，没什么看头，吃了干粮，倒头就睡。

到了兰州，司机师傅建议我们吃手抓羊肉要去大店吃；吃牛肉面要上午去，下午两点后原汤都羼了水，不是那个味道了，推荐马xx，马xx和马xx家的。（“十个回回九个马”，据说回民初使用汉名时，取《古兰经》中人名的谐音为姓，比如马可能源自穆罕默德，白源自伯笃鲁丁。）

我们第二天参观甘肃省博物馆之后就去“胖妈妈”总店吃手抓羊肉。完全没有膻味，肉质鲜嫩，不塞牙缝，好吃。

公交车到了七里河桥站，下来走几步，就到了甘肃省博物馆，整体建筑物不是很具有特色，也没什么气派。比起陕博门口游客络绎不绝，甘肃省博物馆可谓门庭冷落鞍马稀，我们不用排队就领了票进去。但恰恰是这样稀松的密度给我们很好的参观体验，我主要跟着讲解参观了《甘肃彩陶展》，国宝级文物略有喜感，能够看到彩陶纹饰的不断变化，去繁就简，化具体为抽象，技艺越来越精湛。直到其他材质的容器出现，彩陶技艺逐渐衰落。甘肃省博物馆的文创产品不是很多，很贵，买了几张书签作罢。

鲵鱼纹彩陶瓶 书签

我们最后也没吃姓马的牛肉面，因要去五泉山，便吃了对面的金强牛肉拉面。亲眼见着他拉面，扔进大锅里煮，盛在大碗里，放一大勺辣椒。不辣，不过我每次吃面都不见面少，反倒越来越多，这次也是，牛肉和小菜吃完了，剩下碗面。

兰州拉面

五泉山离兰州火车站近，所以我们选择最后一天的下午于此闲逛片刻。有一尊大佛正在修建，山上盘旋着路，有不少寺院，点缀得美妙，有的正在维修。“铃铎缯幡，微风摇击。”略有意境。往山下看，可观金城景，建筑物密集，高楼少。我只到了山腰，看不见黄河穿城而过。（那天去黄河大桥，一条河呈泥土色，很浅似的，缓缓向前流去，这就是黄河啊，还是上游，不免为母亲感到忧虑。）

俯瞰金城 五泉山上 卧佛寺后

甘肃省地域狭长，自然和人文景观差异大，还有许多味道留待品尝。

陇原甘味，唇齿留香，我会想念手抓羊肉与鸡蛋牛奶醪糟的。（扎西老师叫我们认准小吃街胡子最长的那位老爷爷，那家鸡蛋牛奶醪糟上过《舌尖上的中国》，最为正宗。吃完我们发现，一排近十家，全是留着胡子的老爷爷，最正宗那家他把胡子剃了，现在没留胡子。真是个大乌龙。我认为所有以好吃为直接目的的食物，都是值得品尝的。努力混合出不同的味道来，只为有更好的味道，创始者是会生活的。）

（2017.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