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参加婚礼,看见车身沾满泥泞,迫不及待的和弟弟去洗车。
十一月的小城风景如画四周连绵的群山早已五彩斑斓,阳光下格外鲜艳亮丽,可气候却寒冷异常,即便阳光普照大地,说话时总能呵气成汽。洗车场紧挨着公安局的停车场,边上砌着一道石墙,我们把车开进宽敞的洗车场,已有几辆车排队等候,老板在洗车房里埋头擦拭一辆轿车,我们只好晒太阳等待招呼。
几分钟后年轻的老板向我们走来,他看见我欣喜若狂我也恍然大悟,难怪弟弟舍近求远带我到这里,原来是照顾老熟人呀!好久没见,他一如往常的机灵一眼认出我,比划着和我打招呼,我也为再次与他相见无比高兴。
他叫什么我不知道,所有人都叫他哑巴,他和我们也就习惯了这个称呼。第一次与他相见,是十几年前,老公在县城所在地的乡镇上班,乡上准备依托旅游资源带动村民发家致富,在郊区河滩地示范创办了一家农家乐,人手不够聘请一些人,当中就有这个被叫做“哑巴”的男孩儿。
我们还没见面,就听老公多次提到他,对他赞叹不已也为他格外惋惜。
后来我去农家乐,或许就是专程为了看望这个让人充满好奇的“哑巴”。他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国字脸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阔阔的嘴巴,只是额前的头发被一字剪得整整齐齐有些滑稽与年龄不符,穿着陈旧宽大却也干干净净的衣服,想必是别人给的。
老公学着他的样向他介绍我,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老公若有其事的比划,似懂非懂的回应着,然后竖起大拇指夸赞我,至于夸赞什么我不得而知,就算是向我打招呼吧。他和老公因为在一起经常开玩笑感情非常好,一见面两人就互相比划着“掐架斗嘴”,或许也是一种“日久生情”。
之后我经常去农家乐帮忙,自然和他一起的时候多了,也就更了解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儿。他非常勤快总是随叫随到,做的事情干净利落有始有终,对安排的事情不会盲从总有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对不认可的事绝不妥协会用严肃认真的表情和尖利的声音提出不满和抗议。他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男孩儿,心里清楚谁真心爱护自己,对亲朋好友会不遗余力的付出和帮助。每次看见我情绪低迷或气色不好,总会追问我怎么了需要他做什么,只要谁有什么事,总是很细心就发现了,大家都可惜这么懂事机灵的孩子成了哑巴。而他自己不以为然,或者早已顺其自然。
他告诉我,在心目中最为骄傲的是自己的哥哥,不仅长的帅气还有本事,靠自己的努力考取工作成了干部。在心目中最可爱的是自己的妹妹,是的,当时他向我比划时强调过自己的妹妹长的像一朵花,美丽可爱。所以他要挣很多钱供妹妹读书,以后妹妹也会工作也会幸福美满。我疑惑的指指他,意思是你呢?他笑的心无旁骛,用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看出我对他的心疼和惋惜,懂事的劝导着,自己已然很好,不过可以变得更好,所以他会继续努力。
年少的他虽有残疾,可从未见他对此有所隐晦或芥蒂,倒是用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与前来的客人“品头论足”,在端茶倒水端菜倒饭的间隙与那些和他开玩笑的顾客“礼尚往来”,大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过够“嘴瘾”的他也心满意足的工作娱乐两不误。
他总能机智的应付一个个挑衅的询问,给人高赞的“回复”,所以前来的客人对他的聪明机灵连连称赞同时也为他成了无法言语的哑巴感到惋惜。倒是他幽默风趣的向人们表达着对现状的满意对自己的认可,所以大家都被他乐观开朗的性格感染着,无论心情怎样的客人都喜欢和他“聊”上几句,看见他谁还会有想不明的事想不通的理呢?他成了农家乐的一道风景,或许那时他已经是那个绿树掩映下小溪潺潺边小城第一座农家乐的名片,热情好客、乐观豁达。
后来我得知他哥哥竟是我弟弟的好朋友,心中难免更亲近也更喜欢这个体贴入微的大男孩。只是心里更为惋惜,他当然不知道每次我看见他时总会情不自禁的纠结和遗憾。
其实他并不是天生的哑巴,只是小时大病一场,从未下山的父母从山顶背着奄奄一息的他来到山脚下的小镇,在一家诊所吃药打针,病是好了,可从此以后有说有笑的他就成了又聋又哑的孩子,只能通过咿咿呀呀和随心比划与人交流,也就只能辍学在家。后来在县城工作的叔叔把他接到城里打工赚钱,直到来到农家乐吃住在这里,他将自己满腔热情灌注到这个新家,每天快乐充实的做人做事。
看见他我心里总会设想,如果不是因为生在贫困交加的高半山,如果不是父母将他交给庸医延误一生,如果不是聋哑无法再读书,在我眼前的他就应该是正直青春、朝气蓬勃的高中生,就应该在美丽的校园和同学嬉戏打闹在知识的海洋畅游甚至应该 为迎接高考焦头烂额。那时的他一定是一个成绩优异或勤学苦练的好学生,因为他对知识是那么的求知若渴。
忙碌一天送走所有客人,其他人早已累的动弹不了,只有他静静的坐在小溪畔核桃树下的水泥凳上像个幼儿园的孩子,捧着一本泛黄的书,一字一句的指认,认真的样子让所有人无不动容和心塞。聪明的他仅读过小学四年,好在兴趣所致自己又好学,慢慢的能读懂更多的报刊杂志,手中也时常拿着书本,一有空总能看见他认真的看书读报。所以记忆中他给我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坐在核桃树下静心指读的样子,很专注也很可爱。后来农家乐移交给当地农户经营,我没去了,当然也没再见过他。
没想到多年后能在这里相遇,他难言心中喜悦,迫不及待向我比划着:这个洗车场是因为自己残疾政府低价租住给他的,生意还算不错。他已经成家,有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有一双儿女,自己在这里挣钱妻子在城里陪孩子读书。
很好,很好!我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也不停的比划手势夸赞他,他羞涩的向我表达谢意,就如同当初那个还未长大的男孩儿。
即便天气寒冷的呵气成汽,我心里仍旧暖暖的。细细一想,好像自己对哑巴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惊奇,也是,他就应该过上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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