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习之17·18-1
【原文】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白话】孔子说:“我厌恶紫色取代了朱色,厌恶郑声扰乱了雅乐,厌恶那种口齿之利倾覆国家的人。”
【思考之一】“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各代表怎样的内涵?孔子将三者安排一起,有什么关系?
“恶紫之夺朱也”。朱子《集注》曰:“朱,正色。紫,闲色。”《正义》曰:“以黑加赤故为‘紫’。”孔安国曰:“朱,正色。紫,间色之好者。恶其邪好而夺正色。”《困学纪闻》:“周衰,诸侯服紫。”云门隐者按曰:“朱(赤)为正色,而紫为间色不正,而自鲁桓公开始崇尚紫色,取代了朱色,是不正的表现。”朱色是五种正色中的赤色。紫色是赤、黑二色混合而成,所以比朱色更妖艳、更吸引人。本来君服为朱色,鲁桓公在位时,喜好紫色,以紫衣为君服,从此紫色开始流行。到齐桓公时,紫衣更是风靡一时。《韩非子》记:“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以至于当时5匹生绢也买不到一匹紫色布。
张居正说:“天下之理,有正则有邪,而邪每足以害正,如色以朱为正,有紫色一出,其艳丽足以悦人之目,于是,人皆贵紫而不贵朱,而朱色之美反为所夺。故所恶于紫者,为其能夺朱也。”
赵岐注曰:“似真而非真者,孔子之所恶也。”孔子不喜欢紫色,不是因为紫色不好看,而是因为紫色是间色,有朱色的成分,又混杂了黑色,不纯正了。以紫夺朱,就是以邪夺正,这是孔子厌恶的。
“恶郑声之乱雅乐也”。包咸注曰:“郑声,淫声之哀者。恶其乱雅乐。”“郑声”指郑国的音乐,其特点是“淫”。《乐记》云:“郑音好滥淫志。”淫,是指泛滥、过分的意思。“郑声淫”就是郑国的音乐过分了,抒发感情太过了,表达快乐,容易得意忘形;表达悲伤,又会走向极端,因为过度泛滥而让人心志俱丧,外伤身,内伤心。
“雅”正也,“乐”和也。“雅乐”即典雅纯正的音乐,能够达到人与人之间,人与天地之间的和谐。《礼记·经解》曰:“广博易良,乐教也。”纯正的雅乐容易陶冶净化人的性情,潜移默化,化民成俗。《孝经》说:“移风易俗,莫善於乐。”改变民风,就从音乐入手。雅乐,能够让人心情中正平和,既有感性的抒发,又有理性的节制。所谓“《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就是这个意思。
张居正说:“乐以雅为正,自郑声一出,其淫哇足以悦人之耳,于是人皆听郑声而不听雅乐,而雅音之善,反为所乱。故所恶于郑声者,为其能乱雅乐也。”明明郑声对人有害,雅乐对人有益,但郑声与雅乐放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人就选择郑声,这就是因为郑声有诱人之处。卫灵公就说自己一听雅乐就昏昏欲睡,而听郑卫之音则精神大振。为什么?就是因为“郑卫之靡靡之音”迎合了人们的负面情绪,迎合了人们等同于动物的本能,把性情弄得忽上忽下,失去了理性的观照,导致心智迷失,内心的良善隐没,人变得迷茫、颓废。
其实真正的音乐,是情理的交融,是身心的相应,是远离了物欲的真正的快乐,这才是人生的美好享受。所以,夫子赞叹《韶》乐:“尽美矣,又尽善也”,而“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范氏曰:“天下之理,正而胜者常少,不正而胜者常多,圣人所以恶之也。”
“恶利口之覆邦家者。”“利口”指口牙之利,此即佞人之谓。孔安国注曰:“利口之人,多言少实。苟能说媚时君,倾覆国家。”成都范氏曰:“利口之人紊乱事实,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以邪为正、以正为邪。人君苟为所惑,则邦家之覆不难矣。”《后案》曰:“古今覆邦家者,皆以利口变乱黑白者也,故为邦必远佞人。”
《集注》引范氏曰:“利口之人,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人君苟悦而信之,则国家之覆也不难矣。”利口之人就是乡原,德之贼,逞口舌之利,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把人引上邪路。但费尽口舌的目的,都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是典型的鄙夫小人。秦朝的赵构,唐朝的李林甫,宋朝的秦桧,清朝的和珅,如此等等。
所以,这一章也是接续前一章的“巧言令色鲜矣仁”来说,利口之人,必定是巧言令色,没有仁德;没有仁德,就不会顾念百姓利益、他人利益,只会谋取个人私利,如此之人为官就可能会导致国破家亡。
这三者有什么关系吗?这三者的共性就是表面看起来、听起来很漂亮,惹人喜欢,可实质上却似是而非,模糊了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更容易迷惑人,让人误入歧途。如果说,服装的颜色代指礼的部分,而雅乐则是乐的部分,二者合起来就是礼乐。而礼乐的崩坏,自然是人为的因素,是小人作祟的缘故。所以,夫子最后的落脚点就落在了“利口之覆邦家”的那个“者”身上。蕅益大师说:“二‘也’字,一‘者’字,宾主历然。”两个“也”字是为了衬托一个“者”,重心在后者,夫子说紫夺朱、郑声乱雅乐,目的是为了突出和强调利口覆邦家者的危害。很明显,这里主就是后一句的“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而前两者是次要的宾,前面两句是做比喻,是引导,引出最主要的最后一句。
所以,刘宗周曰:“天下盖有以邪而奸正者,若紫夺朱、郑声乱雅乐是也,此犹其小者。淆乱国是,倾陷正人,莫如利口,其乱正之势亦犹紫夺朱、郑声之乱雅乐。然极其祸,能令人主之心为其所中而不觉,能令天下士大夫之情为其所簧鼓而不自持,直举人国而覆亡之,犹反掌耳,可畏哉,是圣人所以深恶而痛绝之也。”
【思考之二】“恶利口之覆邦家者”,孔子是讨厌好口才吗?
孔子并不是讨厌好口才,实际上孔子还很重视语言表达,比如“四科”之中还专门列出言语科,宰我、子贡也都为孔子所欣赏。教育儿子孔鲤第一条就是“不学诗,无以言”。子贡问“士”时,孔子还把“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列为首条,靠什么“不辱君命”,靠的就是口才;“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读了那么多书,派你出使到四方各国,又不能独立应对外交。虽然读书多,又有什么用处呢?孔子还说“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如果没有祝鮀那样的口才,却仅仅有宋国公子朝那样的美貌,在当今的社会里就难以避免祸害了。
本章,孔子所厌恶的“利口”者,不是因为他口才好,能言善辩,而是因为他们巧言令色,没有仁德,会给邦家人民带来损害和灾难。
唐文治老先生曰:“曰夺、曰乱、曰覆,危之至也,是非之不明也。天下之亡,先亡于无是非。以紫为朱,以郑声为雅乐,以利口为有益于邦家,则是非亡矣。故夫子曰‘恶似而非者’,将有以严正之也。”李炳南老先生也认为:“紫色夺朱色,郑声乱雅乐,利口覆邦家,都是因为开始时不以规矩,不辨是非,终致以邪夺正,以淫乱雅,以利口覆邦家。圣人恶紫、恶郑声、恶利口,即是教人要严守规矩,防微杜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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