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有过很孤单的一段时间,准确来说,我的童年大多时候都很孤单。
我的父母都是老师,所以很早年的时候是住在学校的老师宿舍,当然也有别的老师也住在学校里,可他们的孩子都比我大,最小的我并没有成为团宠,反而常常被忽视着。
我记得那时,每天早晨醒来,房里就只剩下了自己。母亲在离家较远的小学上班,父亲是教数学的班主任,平时很少回宿舍。我草草吃完早饭,偶尔会外出寻一些伙伴,男生居多,跟他们打打弹珠,翻翻卡牌,或者捡根树枝,互相厮杀。但在中午快来临时,只要大人的一声呼喊,他们就成了“乌合之众”,一哄而散。我顿时就成了无躯之魂,只能四处飘荡。而午餐,也许我会用家里的零钱去买点吃的,也许,运气好点,有哪家大人赠我一碗饭吃。不过大多时候,我都把零钱拿去买了弹珠、卡牌,没钱买饭,又蹭不到饭时,我就从学校食堂的后门偷溜进去,吃点剩饭剩菜,或者生的蔬菜瓜果,再不济,抓一把味精和糖,也仿佛是吃了顿大餐。
不过大多时候,我都不会去学校外面,毕竟在那帮小男生的眼里没有女生的存在,与他们一起玩我不是会磕伤腿,就是划烂手。所以在天气允许的时候,我常会爬上一颗桂花树,正巧那枝丫长得密,躺得下我当时的小小身躯,于是,我就在树上细看叶缝里的阳光,细数每片叶子的脉络,再就着淡淡的桂花香,甜甜的睡上一觉。在这样孤单的日子里,我不知怎么认识了一个短发姐姐。她并不是我父亲的学生,不过碰到我倒总是会与我寒暄几句。
一个冬日的早晨,我站在自家屋门口,感受着屋外刺骨的寒风,发愁,这样冷的日子,我该怎么一个人度过。这时,她骑着自行车从我面前经过,看到我后突然刹车,往回走了两步,将一个橘子塞在我手里,告诉我,这橘子甜得很。我木讷地接过,目送她骑车远去,心里就突然涌起一丝温暖和甜蜜。我回到屋里,看着那个橘子有些不知所措,尽管我生活在农村,可年幼的我压根分不清橘子的品种,更何谈知道那个橘子有何特别之处,只是心里额外稀罕,哪怕她告诉我这橘子好吃得紧,我也是舍不得的。
正好,家里有一筐橘子,跟我手里长得不一样的橘子,我便小心翼翼地将它藏了进去。在今后的几日,我得空就将那个橘子寻出来观赏,再将它藏回原来的地方。
可我多傻啊,忘了家里的那筐橘子可不是用来观赏的。一天,我父亲匆忙回家,从那个筐里把那个橘子拿了出来,还发出疑问,怎么这**里还有个**呢?我当时紧张地抓住了沙发角,认为这个橘子该是属于我和那个短发姐姐的秘密,于是咬紧嘴唇,摇头说不知道。父亲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把橘子剥开,三两口吃掉了果肉,我在一旁瞠目结舌,只呆呆地问,甜么?
父亲留下一句“还行”后又匆忙离开。我却看着桌上的橘子皮心里五味杂陈。要是我早点吃就好了,怎么到头来连味道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了。是不是真的很甜,又是怎样的甜?如果那个姐姐知道,我没有吃掉她给我的橘子,她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我不喜欢?真是糟糕啊,我怎么连一个橘子都照顾不好?
但也许是孤单太久了,幼时的我对别人的温情总是记的特别清楚,哪怕他只是随手馈赠,待我与待旁人无异,在回忆时,我也是心怀感恩。正如我不是一个能轻易忘记伤害的人,哪怕他对我的恶意毫无缘由也出于无心,我也能耿耿于怀至今。所以当时的我,对那个短发姐姐既心怀感激也满怀愧疚,总觉得没护好那个橘子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于是我在家里找到了唯一能当零嘴的东西——槟榔。
那时我的父亲对槟榔极爱,买了很大一包放在家中,我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尝了一颗,从此也不能自拔。我便拿了一小包,跑到她的教室,在窗边惦着脚尖唤她出来,然后羞涩地从身后伸出拿着槟榔的手,弯着嘴角,给予她我能给的回报。她却忽然脸色一沉,语气严肃地告诉我,这槟榔是不好的东西,致癌的。还嘱咐我不许再吃了。然后又匆忙地跑回教室等待上课铃声的敲响。
我愣在那里,缓了好久才回过神黯然地回了家,看着手里的槟榔有些疑惑却也难过,就像是一只想报恩的猫叼着自己好不容易捕来的老鼠,还没向主人展示就被他一扫把赶了出来。我蜷缩在沙发上,不懂她为何拒绝这样的美味,年幼的我尚分不清事物的好坏,只知道一味的分享便是最好的回赠。
后来,父亲发现我一直偷吃他的槟榔,将槟榔的包装纸狠狠地甩在我脸上,我才知道,这槟榔真不是好东西。于是不再吃了,父亲后来也戒了。而我,直到那个短发姐姐毕业,都没能真正地向她表达过,那个冬日里的橘子给了我多少温暖,而那一包槟榔其实藏着我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感激。
但如今的我回忆往昔,只要想起这样的片段,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给了我很多美好。于是我也告诉自己,多去这样给予。不为别的,毕竟这样微小的关心与帮助所带来的温暖与感动也真真是妙不可言的。
虽然,橘子已经不是我最喜欢吃的水果,但那仍然是冬日里最温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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