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跟小北通了电话,聊起了茂,她说茂去巷弄撕掉了所有贴纸。
茂原来是不叫茂的,他叫什么名字,甚至他姓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们认识五年,却没有留下彼此任何一个联系方式。
大二那年,暑假的前一天,小北带我去了离学校大约三公里的一条小吃街,小北说那里有一家特别地道的东北菜馆,名字叫巷弄。穿过一路飘香的小吃摊,我们径直进了巷弄,巷弄的装潢很有情调,餐桌是椭圆的,沙发椅有点软,橘色的灯光有些幽暗,墙上层层叠叠贴满了留言。
我说,小北,这和我想象中的东北菜馆不太一样。小北点了一份锅包肉和一张葱油饼,我点了一份酱骨架,是一个长得特别温婉秀气,讲话的声音胜过夜莺的姑娘端来的,笑着对我们说了句“请慢用”,我一时入了迷竟然忘记说谢谢,小北适时的说了句,那是老板娘,我反应良久终于拧过头结巴着跟小北说,小北,这和我想象中的东北姑娘不太一样。
然而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并没有就此停止,后来来了一个特别有个性的食客,那人大约有一米七五的个子,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修身牛仔裤,五官不算很精致,眸子里却有着化不开的忧郁,从小北背后走过,我看见他拿出一张贴纸认认真真的贴在墙上,然后在墙根的桌前坐下,点了一个酱骨架。小北说,每次来都会看见他,他每次来都会贴一张贴纸,贴纸上都画着各式各样的蜡烛,估计巷弄的墙上全是他的贴纸,于是那个男生,成了我遇见的最不像东北菜食客的食客……
八月初的时候,我依约到校帮导师收集一些资料完成一篇论文,再一次来到了巷弄,依然点了一份酱骨架,上菜的还是那位让人惊艳的老板娘,并且第二次遇见那个特别的人……鬼使神差,这样的日子竟持续了一个月,每次我都坐在第一次来的地方,而他会坐在旁边那张靠墙的桌子,我们隔着两张桌子和一手长的空隙,面对面吃了一个月的酱骨架。那是我第一次连续吃了那么久不变的菜,也破天荒的没有腻。
我还是去和他搭讪了,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他好像并不愿意说话。我说,明天我就不来了,开学了,我得和我闺蜜一起吃饭。他终于抬抬头,问,你叫什么?听到他有回应,我很高兴,你可以叫我鱼,大家都这么叫我。他说,那你就叫我猫吧。不知为何内心有些窃喜,后来才知道,那是情窦初开的味道,我没有问为什么,只回了一句,你一点都不像猫,我就叫你茂吧。他说,好啊。只是那时候没有问出的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
走之前我在墙上留下了一张贴纸:如果你想见我,可以来学区宿舍1103号门口那颗最近的梧桐树下碰碰运气喔,并画上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十一月,当梧桐的落叶终于将那条路铺成了毯,我又见到了他。再后来我便隔三差五可以看见有一个男生,眸光忧郁,双手插兜,低着头站在梧桐树下,一年四季,仿佛站出了一副永恒的画。
大学的最后两年,我和他除了依然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我们做了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他终于会对我微笑,偶尔也会宠溺的摸摸我的头,鱼儿鱼儿的叫着,我会偷偷的牵他的手,碰一下手指,再碰一下手掌,然后再屁颠儿屁颠儿的紧紧握住他的手,他也会犯傻,会在乌云密布的时候拉着我走三公里路去吃一份酱骨架,再在大雨滂沱中送我回家,会在听说凌晨三点有英仙座流星雨的时候,带着我在学校格子广场上背对背沿着线走然后一起走到格子的另一点相遇,一遍一遍走到凌晨三点、五点……
最后我们还是分开了,就像当初在一起一样,分开也毫无预兆。突然有一天,梧桐树下没有寻见那个有着忧郁目光的男生,一天、一周、一月,我毕业了,从此,梧桐树下也再没有那个会一直眺望巷弄的方向到深夜的女生……
小北说,茂有一个哥哥,患了白血病,小北说,原来茂天天去吃酱骨架是觉得吃什么补什么,他想养好身体,把自己的骨髓移植给哥哥,小北说我毕业的最后一个月,他哥哥情况危急,茂去和哥哥做了骨髓移植,等再次来到梧桐树下时,学区1103宿舍早已人去楼空,小北说,茂的哥哥还是去世了,一个月前茂去巷弄撕掉了所有祈祷哥哥早日康复的贴纸,换上了一张,小鱼儿我爱你,千万不要为我哭泣……
小北说,当她发现这个事实想帮我找回茂时,却从茂的邻居那里听到了兄弟双双离世的噩耗,小北说,茂生前租的房子墙壁中央,有一张贴纸,画了一只猫和一条鱼拥抱在一起,下面写着猫爱鱼,小北说,茂到死都在爱你,可惜猫和鱼天生为敌,怎么可能在一起。
接完小北的电话,我立刻辞了职,回到那个三年都不敢踏足的地方,却也没有在巷弄里看到满墙熟悉的贴纸,没有在那张桌子上看见一盘酱骨架,没有在靠墙的座位上感受到那独有的忧郁目光,没有在梧桐树下看见那道站成画的身影。
我终于忍不住靠在梧桐树上哭到天昏地暗,直到眼泪流干,一遍一遍的抚摩着他曾靠过的梧桐枝干,然后看到触手可及的那块枝干上刻的字——秦染&本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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