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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过眼神,这女人肯定是故人。
她持续下腹痛来门诊,无陪护,低低慢慢的呻吟声声,半蜷在轮椅里,就在我办公桌前。就在她抬眼看我的一瞬,那抹眼神,满满的凄冷的苦痛,是三天前的感觉重现。但是挂号栏里是初诊,也不是之前的姓名。她的病情不容我狐疑太久,初略检查后,小助理就送她进病区了。
医生有时候记不住患者的名字或样貌,但是,以病情特征回溯,是医生的特长。我在系统里找到了记忆深刻的眼神的主人,就是今天这一个,不会错。计生科的病人,要求手术流产,因为下生殖道炎症拒绝处理。这抹眼神,就是当日沟通无果,她先生拽她离开的时候,刻进我脑海的。名字不同,人绝对是同一个。
一
那日查体时,她下生殖道充血水肿,触痛,宫颈触则出血,分泌物稀薄,宫颈管又溢脓,隔着外科口罩,都有明显的腐臭味道。典型的下生殖道感染,无论细菌培养结果如何,都是绝对的手术禁忌症。
脱了手套,坐回办公桌前,我告诉她诊断,告诉她炎症恢复后的手术安排,她当时就急了。
“医生,我家三个小孩,都要照顾,而且,快过年了,我没有时间天天来医院。”
“不用天天来医院,药带回家,按天按顿吃就行。”
“可是照顾我的人已经来了……”,她拿着处方,很是恳切,“我老公特地把我家大姑姐喊过来照顾我和孩子,她也已经请好假了。”
大部分用人单位的考勤制度都严苛,但、她的问题必须有足够的疗程。
“好比咱们家烧饭,水要饮用水,米和锅还都要淘洗干净,烧出来的饭才符合使用卫生和健康要求,对吧,炎症的处理就相当于烧饭前的淘洗准备,是最基本的医疗要求,但是药物起作用需要时间,你好好吃药,这期间禁止夫妻生活,一周后,就可以了。”
她失了一回神,还是攥着处方出去了。
过了不到半小时,她和一男性一起站在我办公桌侧,我还来不及反应,男人把手上的处方拍在桌上,霸气外露。
“不是要多收钱吗,这钱我给你!”
随后两张百元大钞轻飘飘地飘落在我办公桌上,男人还把钱包送到我面前。
“你看,我穷,但我也准备了这些钱,不够我就再去借,可以吧!”
忍让与包容是从学生时代就被雕琢的医生必备秉性。只是,这饭碗端的时候久了,包容和忍让的生活是有创伤的,治愈后的伤痕,已经被医生炼成了自我保护的铠甲,尤其,这种市井行径挑战工作素养的时候,必是条件反射般表达出金刚不坏身来,非斧斫刀砍不敢流露颜色了。
我抬手,把皱巴巴的处方收了回来,抬眼扫过面前这一对人:女人,年龄三字开头,少艾已过,风韵未成,薄施脂粉的寻常妇人;男人,一蓬大胡子模糊了我的猜测;女人眼睛红红的,但冷肃如水,男人灼热,自带了气焰,办公室里霎时水深火热了。
我边抻处方边开口:“抱歉,医生办公室里可以开处方,不可以收费,钱,您请收回。”
“你这个医生怎么回事?我老婆要做流产,你让她消炎,你会不会看病?”
“您太太的病情,您知道吗?”
“知道,结婚的女人,有炎症有什么出奇的啊?”
我把女人的病历打开,想重新解读相关检查报告,男人却相当不耐烦:“你不就要钱吗,说,多少钱可以!”
“药费,就这百十元,医保可报,这是有效防范手术风险及术后感染的方法,希望能理解并配合医生工作。”
“我们就是要今天做手术,为什么不是你理解并配合我们?”
矛和盾的转换来的远比我想象的更快了些。我实在词穷,把病历重新递过去。
“抱歉,这衣服穿我身上,病历是我签名,我就不能按您的意愿处理,您去上一级医院看吧。”
男人傲娇地抓起病历往外走,女人就有反应了,一跺脚,几乎是抢回病历,开始哭诉。
“我的病怎么来的,你心里没点数?你打针吃药多长时间,别当我不知道!你生的脏病,死在外面好了,回来祸害我还不给我治,你还是人吗?”
“你这个蠢女人,手术今天做不做?指望我天天陪你看病,那你赚钱养孩子,你赚钱交医药费手术费……”
女人闻言便气馁了,由之前的诉转而为泣了。
“又不是我不愿意今天就做手术,是医生说我的身体状况不能做的啊。我要上班你说孩子没人带,我让你戴套你嫌烦,还用这样的话来塞我,我真命苦啊……”
有好多年听不见女人哭苦命了。
可能因为我自己是女人,情感上会偏帮自己的同类。同时,我相信女人会洁身自好,相信女人不得已的软弱和坚强;而我所接触到的天朝男性,无论皮囊如何,极大部份拿“好猫会偷腥”当纵欲的通行证,把恶俗的“下流”当成高雅的“风流”,以装门面,把放纵的媾合解构为美丽的爱情,而大行其道。我看不见修身后齐家治国的温润君子,却见过太多江湖搏杀后,再以龟甲牛鞭补肾的五彩儿郎。而病生学说,女性生殖道感染的发病因素,性伴侣问题是恒定的首位。
女人的话一出来,结合男人的表现,我很武断地把他们的故事轮廓画了出来,我从心里可怜这个女人。
“所有社区都有免费的计生手术,适合人群都可以申请。”
这是国家计生政策里的内容,开展许多年了,2015年后,虽然有收紧,但我和那个部门,很早就因为工作中的问题演化为个人情感抵触,和那个部门一直不睦,部门人员也不待见我很久;许多知晓这部门官老爷嘴脸的适合人群,图省心,也宁愿放弃那点补助。只是,各有取舍,我以为这纸公文能帮女病人解决实际问题,便还是说了出来。
一对人的眼神都亮了,女人安静了,男人第一次有了笑意
“我们户口不在这边,回老家会耽搁时间,你可以帮我们说一下吧。”
“不必要,暂住人口和常住人口是一样的待遇。”
“我们拿到社区手续,你就得给做手术,不会再说炎症问题吧?”男人声音又陡然威武起来。
“社区也有药,也有手术资质,或者,社区那边要求没我们严格也不一定,你们拿着病历去问问吧”
“说到底,你还是不给她安排手术!”
男人在我的默认中再次暴怒,
“你当我没钱付手术费呢,跟你说了,我是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你怎么还听不明白!我今天是倒霉催的啦,碰上这么两个笨女人,你说,要多少钱,可以今天给她安排手术?”
男人的唾沫星子飞舞在冬日阳光里,双眼澄圆,颈静脉怒张,如聚光灯下,肺活量不够却正飚高音的歌唱者,蓬勃着骇人的怪异;女人则把自己凝固成人形的空气。
我虽安坐如斯,那种脚底虚空,心无所向的无力感在弥散;那种一滴冰水砸在前囟,顺着发丝,无声无息侵入四肢百骸的冰凉和嫌恶感在漫延。我们惯对药石不灵的复杂病症生恐惧之心,而一些有药可治,有法可从的简单的问题,却又止步在病者或相关者的野蛮责难中。我无路可走还无处可逃,医患间就必须用冰凉的《免责申明》了。
我想这一刻我的内心,在沉沉的恐惧后是深深的悲凉。我默默低了头,把口罩从下巴拉到鼻子上,遮盖住我无限萧瑟的脸,十指飞动,用标准仿宋体打出了一份规范且强硬的文书,最让同行诟病的短兵相接的沟通程序拉开序幕。
“你和你,你们俩,夫妻关系,一致要求,在下生殖道感染期间做流产手术,是吧?这页纸上,是完善的病历记录、医学处理要求、相关风险及后果的告知,最后一段是你们对医疗责任的要求,是我们之前沟通内容的汇总和总结,请你们仔细阅读。最后一段话需要你们誊写清楚并签名确认。”
“就是个流产手术,几分钟的事情,你当我没见过!一会儿急性感染,一会儿慢性感染,一会儿脓肿,一会儿疼痛,还有不孕症!我跟你说,我第一次看尿路感染,泌外的那些医生就说我可能男性不孕,可就我老婆一个人都怀第四个了,说到这里,我真想问问,你们这些废材医生是怎么看病的?
男人可能不知道,医生是有职业病的,很容易在寻常交流的只言片语间,判断相关的疾病的发病因素和发病几率,并归类个体的社会性格的特性。这一段话出来,他本人若不是患病已久,至少是迁延性炎症,性传播性疾病的机会大,医生会对他基本宣教,他明确知道后果,也知道性伴侣间的必须隔离,他苦命的老婆还在反复怀孕,反复流产!而不见他半点自责之意!他如此执拗的背后,会不会另有目的?
我被自己突然间的灵异所生的恐惧攫住了思维,
“她生了三个,这两年,我一碰她就会怀孕,我……不是你们医生说的那些话,我怎么可能……,你怎么不说会死人呐?啊哈,还真的有呢,这一段,急性脓毒败血症发生则可能发生感染性休克,治疗处理不及时,则可危及生命!哎哟,医生,我还真是被吓大的,可这个也吓唬不了我呢。”
他摇头晃脑,言语铿锵,却不落笔。我不能催,也不能反复询问,收回文件,跟他剖析现实,
“所有这告知书上的不良愈后一旦形成,您太太必将面对比之前医嘱的更大的痛苦,更复杂的处理,更多的费用,还有更长的疗程,也就是更长的时间和精力,而我这个医生,我们这个医院,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责任,包括道义上的。不是医生不理解不体谅,明知动手就要错到难以挽回,我还带着你们一起做这错事,就算事后你们不追责不索赔,于医生的职业操守,于个人的德行修为,我该置我自己于何地?我最后一次,恳请你们理解医生的工作责任。”
“我们不签字你就不给安排手术,签了字,就是因为手术死了她这个人,你们也没有责任,是吗?”
对于不愿意好好看病的病人,拿医生的谨慎和责任当罪过的病人,公事公办虽有欠厚道,却是最安全的,
“不签字就没有下一步,签了字我还得去医务科备案,还得跟手术组医生讨论,是否许可手术,还得看手术组的最后意见。”
“医生,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个流产手术,到你这里,这么复杂,这么为难,这么吓人,你不只是不会看病,是有其他意图吗?”
男人身上和手术这两个字相关的神经一直失控,这会儿大爆发,他脸部表情肌条条写着无赖,牙齿缝道道挂着挑衅,不是穿了这身白大褂,在任何场合,我不冲动都有泼一杯水过去让他洗刷一番的心思……
“你说什么啊!还要不要脸啦!”女人像醒悟一样,瞪着男人吼了一句,又低低的跟我道歉,再转脸跟男人理论,
“就这么简单的病,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听明白好几遍了,你不接受,还怪人家医生的不是,你跟我耍流氓也算了,这脸面丢到医院来,”
“你个蠢猪,说什么呢?看我不收拾你!”
我忍着怒气,冷着脸,“嚯”站了起来,撑开一点气场,男人终于把举到半高的手收了下来。
“实在对不起,不能按您的意愿给您太太看病!您要不签字,要不转诊上级医院……”
男人在我的道歉里,三把两把,将我的文件撕成纸蝴蝶,跌落泥尘。女人被男人拖拽而出,她回首,留给我的眼神,就是这样的苦痛和无助。
二
据她主诉,她的入院诊断是盆腔腹膜炎,与妊娠不相关,与流产不相关。可检验科的报告又无可置疑。
她半卧位在病床上,床边除了高悬的墨菲氏管里分明的滴落,能出入病房的除了我和当班医生,其他的都是别人的陪护。她双目紧闭,拥蹙的眉峰和时而粗重的鼻息声,是那种医生能明确感知的呼吸间有牵扯痛的体征。
这时候的女人,虽说还有病痛中的狼狈,但少了那日的怨愤,她的眉眼脸型而且周正,在沉闷的病房里倒看出了些自然的婉约气息。只是再纯良的天使,如她,被男人和婚姻折了翅膀,没了飞翔的能力也就失去了天堂。
可能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她微张了眼,扯着嘴角给了我们一个笑颜。
病房医生循例查房,再问她,“您可有其他情况需要补充说明,比如怀孕流产一类的近期病史?”
“没有,该说的我都说过,我确实有痛经,这次疼的更厉害,受不了来的医院。”
“可是,你这次是炎症感染导致的盆腔腹膜炎,和痛经是两回事,你可理解?”
“都是疼痛,我听你们的,字也签过了,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
“你没有直系家属在,这些情况有必要和家属说明的。”
“医生,办住院手续的时候这些情况都说过了,所有该签字的我都签过,我确实疼的难受,需要休息,你们忙去吧……”
她一直刻意躲避我的目光,半翕的眼只看病房医生,说过这句话,眼皮紧闭,双唇一抿,头都扭过一边。
回到办公室,跟老科长讨要章法:
“不管她是什么目的,她的病存在,按病人的陈述记录病历才合规合法,按临床指南规范处理也合适,走一步看一步吧。”
盆腔腹膜炎的发病因素和感染途径各有区分,处理原则和方法却大致相同。无论女人是不是知晓这些,不可打扰别人的幸福,亦不可打扰别人的苦痛是所有成年人的公约,病情外的事,轮不到我干涉;横竖又有医务科的行政指示,我们好好看她的病就算尽责了。
后来,到她那个先生出现,我才明白女人掩盖病史的用心,才知道个中曲折。
关键的三天处理后,女人恢复很快,症状缓解,体征和检查都很平稳,她许可转门诊随诊了。
是日,午间休息,我在办公室整理病历,听得颇斯文的敲门声,抬头,那个被我意愿封印的男人正晃荡在门框间。
“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我不得不敷衍了一回礼节。
“你不记得我啊,前几天,我老婆在你这里看病,***,我陪着她的。”
他报的是女人住院登记的名字,我便装模作样的在门诊系统里搜索了一回,
“抱歉,我的电脑里没有这个名字,你记错了吧?”
他一拍脑们,恍然般,“噢,###,当天是这个名字,你再想想。”
“啊,您太太有两个名字啊?,###后来就没再来过,您有什么问题吗,我要去餐厅吃饭……”
男人这回不竖气场,反而走进来大剌剌地坐下了。
“###,是手术感染吗,是炎症扩散导致的吗?”
“你们后来没在我这里看,她手术做没做我都不知道,有没有炎症扩散就更不知道 ……”
就算我故意装傻,事实也本就如此。
“我刚跟你说过,###就是***是一个人,她在家疼的顶不住,我心疼她,就让她来医院了,就在你们病房住着,明天就出院,你怎么会不知道?……”
约摸是我斜着眼神扫到了他的神经,后面的话他咽了回去。他给我的感觉一直很丰富,是除了友好和善外,其他成分都存在的丰富,而且,无论我穿不穿这身白大褂,现在是法定的许我自由打发的时间,实在不想被这种货色消费?只是我高估了我自己的道行。那男人完全忽视我认真道歉后,要去餐厅吃饭的正当理由,直接站起来,
“耽误你一会儿,我要一份###和***是一个人的证明,还有手术感染的诊断证明,你给我写好了再去吃饭!”
这世间总有一类人,认定自己的祖上是女娲娘娘用手抟土造出的第一人,用那丝天生的神族血统把自己尊贵成太子爷。今世投胎,虽无法富贵无匹于外表,但动辄号令的威武气就必须是天生的。果不其然,在我痴傻茫然的探询中,他补充一句,“病是你看的,证明你必须写!”
他这腔堪比稚子的孤勇,这份世袭贵族的底气,却是要钦佩的!只是老怪物我修行到今天,早将刀枪炼成了铠甲,也早悟到“避其锋芒”的防身妙道。
“先生,医生办公室只能出诊断证明,医务科审核盖章有效,我个人签名不起作用。其二、你要求的证明内容,###和***是同一个人,这个应该是户籍警的职能,医生的证明完全没有用;其三,***的病历记录是经她签字确认的有效文书,受法律保护,如果要修改,得经患者本人提交必须理由,任何人不可以随意篡改,请您理解病历文书的特定意义。”
我掩藏的再好,话语中的嘲讽会飘进他的耳朵,我再堆出一脸的非笑似笑望将过去,男人的火焰又被烘出来了,如那种被娇惯的孩子,睁眼看见心仪的宝贝,轻而易举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时的反应,不情愿放弃就有最后一杀,就会供出点真材实料,
男人也嘿嘿冷笑连声,中气十足,“你就说你不会给我写证明就结了,那么一堆话,还扛出法律了,还真以为就你是奉公守法的公民吧,其实还不是因为之前我得罪了你……
“你只看见我不太善良的这一面,可我也不是天生就如此,我一个人要养活一家老小,自然阔绰不起来,穷人喝水都塞牙缝,连我老婆做个人流,都比其他人费事。现在有个机会可以,我可以为我老婆做点事,想你给个病情证明,你们还是不帮忙!你要知道,人和人之间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才能对你好,你不帮我,我老婆要因此跟我离婚,我跟你们也没完!”
他的话很现实:人和人之间是相互的,信任、理解、尊重、扶持,等等,都是相互的,尤其我们身上有白大褂的,箍了圣洁和崇高的光环,安慰帮助就如同待客的那杯热茶,不可或缺还奉送如仪。他的这句话又禁不起推敲,医生手里就这杯满满的热茶,只够解渴,浓淡都无从调适,你要黑咖啡配芝士蛋糕。就算你拿藤条刀械相挟,素衣白袍的医生,这时候就敢招待你一句朴素的“对不起”。可是不剖开这男人的病灶,一句朴素的“对不起”也打发不了他。,
“我会跟您说对不起,因为我确实帮不到您。就您太太自身,她用了两个名字就是两个病人,就算她改变主意,个人身份认证恢复,医院是没有权限的。第一个问题没解决,您要的诊断证明就无法成立,就算我写了,也不能成为有效证据。还说明白些,对您太太,我能保证我自己不去制造医源性损害,所以我必须忍受您的态度,于我个人,医生还是个必须抱团取暖的群体,你也不能让我做损医的幕后推手吧。”
坦诚的底线亮相是有作用的。男人沉默了一回,有点泄气的样子,
“我哪有损医黑医的手段,我不过是想让那医生给赔点医药费,”
其实,我心里对女人的手术情况和施术者的情况一直很疑惑,只是在女人那里问不岀来。
“你们在社区拿了免费的手术证明吗?”
男人点头。
“没把我们的病历提供给社区医生?”
男人继续点头。
“就是灌洗后再去看医生,充血水肿也不会那么快恢复,你如何说服医生给手术的?”
“*度上有许多这样的资料,我在网上买的打胎药,出血多了才去的社区医院……”
男人明确知道女人的情况,也做了功课,出血本身会掩盖某些体征,坚持手术可能因为心存侥幸;就算炎症扩散发病,手术医生必须分担的责任部分就足以治病。可是他没料到,临了,女人不配合了,所以,转回来跟我索取证据……
我手心有湿冷的汗洇感,分不清是低血糖前兆还是被我自己的推理吓的,男人在我突然凝滞的眼光里站了起来,
“我跟那个蠢婆娘保证了,赔偿的钱都给她,她都不干,你这个医生也是,套路我,还不帮我,你们的心都是黑的,不配当医生……”
男人骂骂咧咧地出去了,我撑着一口气喝了口热水,填了口冷面包,饿过头的胃在翻腾,吞吐都难受——
我还是医生吗?处理女人身体疾患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是医生,我还愿继续做医生。可是,面对这男人理直气壮的指责,我又一次丧气起来,真的不想也不敢说自己是医生,纵我读遍天下医书,禅扁鹊华佗之技,我能治我自己的病,能治这男人的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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