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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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夜晚，寒风刺骨，雪花纷飞。

七十多岁的黎汉平静地躺在老屋的床上，他骨瘦如柴，刚刚经历肝癌发作的巨痛后，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异常惨白。

老屋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中药味，黎汉的老婆王细英陪扶在他的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相濡以沫，共同走过五十年风雨路的老伴。

王细英的手里端着一碗熬好的中药，中药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她轻轻地对黎汉说：“老黎，趁热赶紧把中药喝下去，赶快好起来吧。”

“细英，我的大限恐怕到了，喝中药还有用吗？拿开吧。”黎汉喘着气地对王细英说道。

黎汉半年前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患上了肝癌，而且是晚期。医生建议动手术化疗。黎汉不同意，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把家里折腾一空。

从医院回来后，黎汉去找镇里的乡村老医生开中药，一连吃了几十副中药，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重。

自知大限将至，黎汉最放不下心的就是相依为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五十年，在病床边日夜陪伴照顾的王细英。

“老黎，你活得好好的，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有我在，你没事的。”王细英责怪黎汉。

“细英，我的病情我知道，你就不要安慰我了。十年前我被车撞了腿，落下残疾，给家里添了累赘，两个儿子和媳妇把我当废人，苦了你哪！”

黎汉趁着阵痛刚刚过去，头脑清醒的时候，敢紧和王细英多说几句话。

不过，由于病魔的折磨，他的身体非常虚弱，说几句话就不停地喘气。

寒风从老屋的窗口里不断地吹进来，北风呼呼作响，不时有雪豆子打在屋瓦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老屋外面看来要下雪了。

老屋的窗户上贴了一个“喜”字，由于贴上去的时间太长，已经呈灰暗色，在夜晚的灯光下却依然特别显眼。

黎汉躺在床上，眼睛不时地望向窗户上那个灰暗色的“喜”字，心里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王细英。

窗户上的“喜”字，还是黎汉和王细英结婚那年贴上去的。他们在这间老屋里生活了五十年，那个灰暗色的“喜”字一直保留了下来，成为他们婚姻的美好见证，也是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爱情象征。

王细英不明白黎汉为什么老是盯着窗户上的“喜”字，她好奇地问：“老黎，今晚你老看窗户上的那个喜字干啥？”

“细英，你去把窗户上那个喜字揭下来。”黎汉把目光从窗户上转回来回答。

“老黎，那个喜事贴在窗户上几十年了，好好的在哪里，把它揭下来做啥？”王细英十分不解地问。

“细英，没有你的细心呵护，那个喜字早就不在窗户上了，你用你的爱呵护了五十年哪，今晚我要把它揭下来还给你。”黎汉回答。

黎汉尽说些让王细英听不明白的话，那个“喜”字贴的好好的干嘛要揭掉它呢，黎汉是不是被病痛折腾糊涂了，脑筋不管事了呢。

王细英一边想着一边走向窗户，轻轻地把那个灰暗色的“喜”字揭了下来。

“老黎，我把喜字揭下来了，你拿它做啥？”王细英把“喜”字拿过来递给黎汉道。

黎汉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撕开“喜”字的背面，拿出一张存折出来说：“细英，这是十年前我被车撞后，那肇事司机赔的五万块钱。”

“什么？老黎，当年你出车祸赔的钱没被抢走？你藏在窗户上的喜字后面？”王细英接过黎汉给她的存折，大吃一惊地问道。

当年，黎汉去镇上农技站买化肥时，被一辆小车撞断了腿，那肇事司机赔了他五万元钱，他怕两个儿子争要那赔偿费，便瞒着说被抢走了。

黎汉撞断腿成了残疾，他成了家里的累赘，大媳妇说他是一个吃闲饭的废物，对他冷眼相看。二媳妇干脆不理睬他，也不照顾他和王细英，躲在城里十多年不回老屋。黎汉对两个薄情儿子，儿媳妇也是寒透了心。

虽然大儿子在镇里当包工头，赚了不少钱盖起了别墅。二儿子和媳妇在城里开公司，也是赚得盘满钵满，在城里住着豪宅。但是要让他们拿钱给黎汉治病，却像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拨。

黎汉的两个儿子腰缠万贯，风光无限。可就是不来看望身有残疾的黎汉，也不出钱给他治病，就让黎汉回到老屋等死。黎汉也是寒透了心，大限将至，他要关心老婆王细英的将来，他把身上唯一的存折拿了出来，让王细英感动了。

“细英。这窗户上的喜字，我把它揭下来过，贴上了双层纸，把存折夹在喜字里面，别人是不知道的，安全保险哪。”黎汉喘着气对王细英说。

“老黎，当年你咋要瞒着两个儿子，说肇事司机赔的钱被抢了呢，以至让他们和你反目成仇，两个媳妇也和你闹意见，这是何苦呢？”王细英有点不明白地问。

“两个儿子是什么人，他们孝顺过我们吗？他们眼里只盯着钱，我要是把赔的钱拿回家，他们为了钱不打破我的脑壳吗？两个儿媳妇就更不用说，为了钱一个比一个厉害。”黎汉回答。

黎汉知道两个儿子的德性，知道他们的眼里只有钱，根本就没有亲情，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把存折藏在“喜”字后面，留给王细英一笔养老金。

“也是哦，当年你的腿被撞断后，两个儿子就没管你的死活，只问你要赔偿金。大媳妇骂你没用，二媳妇更是十年没回老屋来过，他们的心真是被狼吃了哦。”王细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自从黎汉残疾后，两个儿子不问不管黎汉和王细英的生活，任由他们住在破烂的老屋里。

王细英和黎汉在同一个屋檐下守着那一份深深的爱情，始终不离不弃。

“细英，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了，儿子媳妇和我产生隔阂，不回老屋来孝敬你，是我拖累你哪。”黎汉伸出那双骨瘦如柴的手和王细英握在一起说道。

“老黎，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儿子是我娇惯了，从小就没教养好哪。他们的不孝，我也有责任啊。”王细英自责地说道。

王细英的手和黎汉的手握在一起，黎汉的手心没有一点温度，冰凉冰凉的。王细英把自己身上的热量一点点传过去，可黎汉已经感受不到了。

老屋的外面，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寒风吹进来。老屋的温度愈来愈低，躺在床上的黎汉浑身上下也是冷冰冰的，血脉缓缓地跳动着，血流很慢，脸色更加苍白了。

“老黎，这碗中药都快凉了，你把它喝下去吧！明天我去把这张存折上的存款取出来，送你去医院治病，好吗？”王细英见有钱了，还想做最后一搏挽回黎汉的命。

“不用了，细英！这存折上的钱是留给你养老的，儿子媳妇不孝，你身上不能没有钱哪。我们在这个老屋里生活了五十年，我满足了哪！”黎汉说完这几句话后，头便慢慢地垂了下来。

“老黎！老黎！你……你不要走啊！”王细英把黎汉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大声地喊道，可是黎汉永远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那张灰暗色的“喜”字，被风吹起来转了几个圈，然后落在老屋的窗户下。王细英拿着黎汉留给她的那张存折，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老屋外面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