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不错。”
下午六点,方清正和往常一样,来到公司附近的小餐馆去解决晚饭。老规矩,一份十五块钱的炒菜,米饭自取。菜炒好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急匆匆的把菜端过来,眼睛左右乱瞟,就是不往前看。放下菜就走了,方清正轻车熟路的去盛饭,回到桌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声音从这么近的地方传过来,倒是把他吓了一跳。他将目光转回来,就看见了桌对面的这只鹦鹉。
鲜红的嘴,翠绿色的羽毛,两只褐色的爪子抓住桌子的边缘,颜色太鲜艳,显得有些不真实,像是一个新制造出来的儿童玩具。声音清晰平稳,但用鹦鹉的音色说出来,就像是小孩子在学大人说话,显得有些可爱。
方清正左右看了看,想找出这是谁的宠物。
“无视别人的话语,可不是一个绅士应该有的品格。”声音依然是慢条斯理。
方清平看着眼前的这一只鸟,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熬夜加班出现了幻觉。
“像是一朵盛开的石榴花,不是吗?”鹦鹉再次开口,示意自己确实清楚,他的目光之前看向哪里。
很恰当的比喻,方清正心想。很多人以为,像他这样一米七左右的,瘦瘦的,还带着一副厚眼镜的,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小男生,喜欢的不是白衣飘飘的清纯姑娘,就是经常在动漫里出现的二次元小萝莉——倒也不是说不喜欢这种。但对方清正而言,最能调动他浑身血液的,还是像坐在他斜对面的,离他大概有三四张桌子距离的——涂了眼影的微微眯着的眼睛,鲜艳的红唇,一袭大红的短裙,右手搭在椅子靠背,左手随意的搁在桌面,食指和中指的指肚轻夹住香烟,似乎没有点燃。斜翘着二郎腿,悬空的那只脚上,一只拖鞋挂在那里,晃晃悠悠,要坠不坠。看的方清正心里痒痒的,恨不得跑过去把它穿好。
应该涂红色的脚趾甲油,方清正脑海里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个想法。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呢?”,方清正看向它,然后发现自己的炒菜少了一些。
鹦鹉眼神淡然,好像那些菜是随着空气蒸发掉的,就像热水一样。
方清正决定不去和它对质,反正自己平时也吃不完,这鹦鹉看起来也有些可爱。
“你准备怎么做呢?”鹦鹉看着他继续问道,语气不是好奇,而是类似于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
现在看起来就有些讨厌了,果然太鲜艳的东西都不怎么耐看。就算第一眼能够吸引住别人,过不久,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目光移开。或许还会谴责自己,怎么会盯着一个看起来如此廉价的东西看那么久?他不知道这话自己有没有说出口,因为鹦鹉似乎是在反驳他,它一边用嘴梳理翅膀上的羽毛一边说道:
“弱者总是因为得不到而不屑一顾。”鹦鹉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抬起头看他一眼,但这个动作又不太符合它的绅士风度,所以最终没有这样做。方清正暗暗松了一口气。
“人总是将自卑隐藏在自信中,夸大生活的艰难,以掩盖自己做不到的事实。”
这话说得没错,方清正心想。只要不是直接的指向他本人,他总是能虚心的听取意见。
“所以困难总是比我们想的要小,许多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或许不用花费太多力气就能完成。”鹦鹉想要说的话似乎不仅仅是说出口的这些,所幸方清正好像都听见了。
无关爱情或许我应该做点什么,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不是所有的花儿都是带刺的,至少石榴花就不会。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她又不认识我,这么大的城市,想要总是遇见一个人也不容易。啊哈!就像彩票一样,猜中了就有大奖,就算没猜中也没关系,不过几块钱的损失。
他决定去和她聊一聊。
他深呼吸了几下,然后猛的站起身,似乎不想给双腿反映过来的机会。椅子后撤的动静太大,使得餐馆里的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剩下那些个没注意到的,看见别人往这边看,也自然而然的看向这边。本来闹哄哄的菜馆就这么慢慢安静下来。
“再来一盘鱼香肉丝!”他朝服务员喊道。
于是餐馆又重新闹哄哄的了。那朵石榴花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看着手机。
他感觉有些丢脸,虽然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但似乎都是在议论他。门口的那一桌议论声最多,还时不时的看向他。当然,最丢人的是他身边还有一只知道前因后果的鹦鹉。
他慢慢坐下来,想着应该要说什么,才会显得不那么丢脸:我只是有一些饿了,所以准备再点个菜;我有这个勇气,只是忽然觉得她不值得我冒着个险;我和她只是第一次见面,我一见钟情的是她的脸,这样的爱情是不纯粹的;或者应该坦诚点:这么多人盯着我,已经超出了我对丢脸的风险评估了。
他抬起头看向鹦鹉,刚刚好看到它飞出去的背影。
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把鱼香肉丝端上来,这次她没有东张西望,而是直直的看着他,好像要穿过他的头盖骨去读懂脑子里的想法,来让自己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他付了钱,然后让服务员打包。
他拎着打包的鱼香肉丝经过门口的时候,刻意放慢了一点脚步,然后他听见他们也在议论那朵石榴花。他们没有提到他,如果不是他突然站起来,他们说不定都不会看见他,他只是一个阻挡他们视线的石头罢了。
至少英雄所见略同。他想。
随手把打包的鱼香肉丝丢进路边的垃圾桶,然后继续向公司走去。公司或许还有没吃晚饭的同事,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刚进公司的时候,还十分愿意帮新交的一位同事朋友带饭,直到那位朋友觉得理所当然而愈加挑剔。然后他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他开始考虑那只鹦鹉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真实的鹦鹉不会那么聪明,但自己也没有和它聊过,所以不确定它是不是在学舌。有些时候人是受心灵影响的,或许它真的是在学舌,只是自己以为那是说给他听的。就像伤心的时候听慢歌,好像每一首唱的都是自己。
这时,他听到后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那是拖鞋与地面碰触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到那朵石榴花盛开在路边。
好美的石榴花。
好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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