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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有生:艺术含蓄学(连载之一)

郭有生:艺术含蓄学(连载之一)

作者: 郭有生 | 来源:发表于2019-11-25 19:28 被阅读0次

                绪          论

                    郭有生

          在绚丽多彩的艺术世界里,有许多艺术门类,诸如文学、绘画、电影、戏剧、音乐、舞蹈、雕塑、书法、园林,等等。这些艺术,当人们沉迷其中,咀嚼玩味,就会被那些言外之言、象外之象和味外之味所吸引、陶醉。温庭筠《菩萨蛮》一词中的“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一句,不言其怨其思,但其怨其思自如云中之月,雾中之花,虽说云遮雾罩,却分明就在其中。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药》,命题不过区区一字,却蕴含丰富而深刻,不禁令人叹其一字之意,千字难尽。王实甫的《西厢记》里,崔莺莺送张生上京赶考,当十里长亭别离之时,有这么一段唱词:”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得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这一段唱词令人咀花嚼英,玩味不止。东汉工艺品”马踏飞燕“,举世皆知,其造型形神兼备,颇是耐人赏玩,杨辛、甘霖所著《美学原理》一书中,就有这么一段赏析性的文字:”奔马的一只蹄,踏在一只飞燕的背上。暗示奔马的快速,连敏捷的燕子 ,也来不及躲闪。正好燕子的扁平躯体变成奔马的基座,把奔马升高,表现出凌空飞驰。马的躯体圆实健壮,马尾上翘,马嘴微张,仿佛可以听到喘气的声音。奔马的这些外部特征,生动的表现了马的充沛活力。“

            这种例子,浩如烟海,俯拾皆是。可见含蓄隽永这种现象,在艺术天地里,是一个十分普遍的现象。

          不同的艺术门类,在各自长期艺术实践的基础上,形成了各自独立的艺术理论。这些理论,无一例外,都论及这种含蓄现象。例如西晋刘勰在《文心雕龙.隐秀》中说:“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这里说的”隐“就是含蓄。南朝齐时的谢赫,在《古画品录》序中提出绘画”六法“:”(一)气韵生动,(二)骨法运笔,(三)应物象形,(四)随类赋彩,(五)经营位置,(六)传移模写。“其中”气韵“二字,五代荆浩如此解释:"气者,心随笔运,取象不惑;韵者,隐迹立形,备遗不俗。”可见,含蓄是其“气韵”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有的就例而论,如宋代司马光在《续诗话》中说:”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近世诗人,惟杜子美最得诗人之体,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山河在,明无余物也;草木深,明无人也;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清代大画家恽南田说,中国绘画"妙在平澹,而奇不能过 也。妙在浅近,而远不能过也。妙在一水 一石,而千崖万壑不能过也。妙在一笔, 而众家服习不能过也。" 我们揣味其中之句,可见他对含蓄的深悟。袁枚曾经引用严冬友所说:“凡诗文妙处,全在于空;譬如一室内,人之所游焉息焉者,皆空处也;若窒而塞之,虽金玉满堂,而无安放此身处,又安见富贵之乐耶?钟不空则哑矣,耳不空则聋矣”!恽道生说:“逸品之画,笔似近而远愈甚,笔似无而有愈甚,嫩处如金,秀处如铁,所以为贵,未易为俗人言也”。王夫之在“姜斋诗话”内以画说诗曰:“论画者曰‘咫尺有万里之势’,一‘势’字宜着眼;若不论‘势’,则缩万里于咫尺,直是广舆记前一天下图耳!五言绝句,以此为落想时第一义,唯盛唐人能得其妙。如‘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墨气所射,四表无穷,无字处皆其意也”还有的只是分析某种内容的含蓄性表现方式,如宋代郭熙《林泉高致》中说:“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水欲远,尽出之则不远,掩映断其脉,则远矣。”

          这类谈论含蓄的言辞,举不胜举。但是细细想来,不免感到有些缺憾,即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细密、精深、科学的理论体系。翻开这类书籍看看,第一,凡说含蓄,大同小异,颇有许多理论家,用不同的语言,表达同一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思。第二,一讲含蓄,泛泛而论,没有深及骨髓。诸如司空图在《诗品》中谈含蓄,不过点明“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而已;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谈含蓄,不过强调“弦外音,味外味”而已,或者是就例论例,这都不能使人对含蓄真正清楚、完整、深刻地认识。第三,谈到含蓄,不过片毛只羽,或者是些具有审美性、经验性的谈论,如苏轼的“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镜”,孙犁在《秀露集·进修二题》中说:“所谓含蓄,就是不要一泻无遗,不要节外生枝,不要累赘琐碎,要有剪裁,要给读者留有思考的余地。”傅庚生曾在《中国文学欣赏举隅》中讲过:“剪裁其工巧也,含蓄其神邃也。诗词之可取处,一在剪裁之适合,盖用字能以少许当多许也;已在含蓄之深永,盖抒情能以有限蕴无限也。”但没有科学地、系统的探讨含蓄的内部规律。第四,连对“含蓄”这一概念的认识,许多学者也并不尽相同。如杨坤炳评述王福庵圆朱文印,有这么一段话:“福庵先生在艺术境界上追求秀逸闲静,含春不露,达到了韵味隽永。细察每方印,总有几根挺直平正的和圆转有度的线条互相对比和结合,可谓流动圆劲和精整稳健美高度和谐统一。特别像与‘钱南圆同日生‘一类印,微弧形的竖画与挺直平正的边框形成对比,更生动有趣。有人把福庵先生的圆朱文比作"洛神临波,嫦娥御风’实不诳语也!欣赏福庵的圆朱文印,如同聆听优美的古曲一样,可绕梁三日。”这里我们从“含春不露”之说以及其分析来看,作者分明认为具有丰富的艺术美,就是含蓄,这和一般人的认识显然不同。再如,.宋人姜夔说:“语贵含蓄.东坡云:‘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清庙之瑟,一唱三叹,远矣哉!后之学诗者,可不务乎?若句子无余字,篇中无长语,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者也.”也有人说含蓄是句中无其词,句外有其意,这些自然都只能对文学中的含蓄现象而言。孙云英在《道家美学中的艺术创作论》一文中说:”《道德 经》四十一章:’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家艺术 含蓄论在这里阐述了一个重要的美学思想:世界 上最美的声音是一种没有声音的声音,美的极致 是无声的,最美的形象是一种没有形象的形象, 美的极致是无形的。美的极致是看不见、听不 见、摸不着的,凡是看得见、听得见、摸得着的物 质实体都是不美的;最大(美)的声音听不见,最 大(美)的形象看不见,创作主体的任务就在于用 语言、声音、颜色、形体等物质形式将看不见、听 不见、摸不着的艺术本体转换成不大不小的可 看、可听、可视的艺术形象;’大音‘不可明奏,’大 象‘不可明状,艺术家在用语言、声音、颜色去表 现艺术本体时,必须做到"希声"和"无形",既不 能将艺术本体一语道破,也不能将艺术本体直接 说出,文忌质直,美在含蓄;如果创作主体明示或 明状艺术本体,使人一目了然、一览无余,就破坏 了美的创作和欣赏,味同嚼蜡。 “这儿对含蓄的理解和道家的观念结合,也有自己的侧重点。

            这种现状,长久不能改变,原因固然很多,但是其中有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人们历来认为,含蓄现象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不可言传有二,一为含蓄的内部规律,二为含蓄的具体蕴含。于是人们每当欣赏艺术作品,凡为含蓄隽永之处,自然只是细细品味,而不去思考探索:什么是含蓄的本质,为什么会产生含蓄这种现象,含蓄的结构规律如何,怎样应用含蓄的基本原理去更好的思考含蓄这种艺术现象,等等问题。这实在是一种误解。大凡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言传的,如果说有,只是说明我们有许多问题还不了解,还有许多客观规律等待着我们去探讨,我们现在的许多研究探讨,正是缩小这种不可言传的现象以及本质、规律的范围。正是因为如此,本书着力研究探讨艺术世界中的含蓄现象及其一般规律。虽然作者才疏学浅,难免有认识浅陋之弊,但是我想总可以给人一点启迪,倘能如此,我则欣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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