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萍

作者: 茶点故事 | 来源:发表于2022-11-30 00:01 被阅读0次

    正文

    晚上九点,阿萍正在宿舍二楼西侧的一排水龙头处洗衣服,忽听得楼下一阵吵嚷。由于离得较远,只听到女人尖利的叫声,却听不清喊的什么。

    她下楼去看时,只见在两排宿舍楼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正缠斗在一起。在黯淡的灯光下,只见一人穿着粉衣,另一人穿白衫。那粉衣女一只手抓着白衣女的头发,另一手拽着对方已被撕开的领口。而白衣女一手拿住粉衣女狠狠抓着自己头发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也去撕扯粉衣女的上衣。她用力向后一扯,粉衣女的衣服便被扯开,露出内衣。粉衣女大骂一声:“去你妈的,贱货”,狠命一扯,便将白衣女的衣服“哧”的一声斜肩撕开,白衣女暴怒,又猛地抓住粉衣女的头发,厉声道:“你知明知他是我男朋友,为什么还不要脸的来插一脚!什么东西!”。两人边互相撕扯,边厉声对斥。就像两只斗鸡,充满戾气,完全没有了女人的柔美优雅。周围陆续有人过来劝阻,可一看这阵势,又都不敢上前。俩人越打越凶,后来扯头发,撕衣服都不够了,两人开始在对方脸上下其手。这时,人群里走出几个女人,强行将她们拉开,拖回各自的宿舍去了。

    哎!又不知道是为了哪个男的打架!”阿萍感觉有点好笑,可又觉得越来越笑不出来。要是在她刚来这家电子厂时,她肯定觉得这种女人之间为争男人打架的事简直匪夷所思,而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当她亲眼目睹了多起这样的事情以后,也就有点见怪不怪了。周围一些人好像跟她们很熟,悄声议论着她们各自所在的部门,以及一些令人兴奋的绯闻,另有一些人在旁饶有兴致的听着,大家下了班本来就有些无聊,发生了这场闹剧,也全当是看了一出好戏。

    众人渐渐散去时,阿萍又回来二楼继续洗衣服,全部洗完时,已近11点了。她端着一盆摆干净的衣服,往自己的宿舍走去。明天早上7:00就要上班,所以,这些女工们大多早早的休息了。偌大的一个宿舍区显得很安静,空地上的那一行路灯发出温暖的黄光,仿佛也要呵护着做些辛苦了一天的女工们能安然的入眠!

    阿萍走在楼廊里,看着两座宿舍楼中间这片空旷的大院,显得那么冷清。她突然觉得很孤独,又想起在家时一家人温馨快乐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失落。“唉,这就是长大的烦恼吧!长大了就要离家到外面 寻找生活,每个人或许都是如此吧!可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就像那两个为了一个男人而打架的女孩?她们为什么那么傻,那么不知自爱?”一时间脑子里思绪繁杂。“不胡思乱想了,赶快收拾收拾休息了”她定了定神 ,便加快脚步向另一头的宿舍走去。刚走到西楼梯口时,隐约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讲道:“这样我还要这手机做什么……可你有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连个信息也没有!你知道我……心里多难过,你知道吗?“女孩声音忽大忽小,阿萍听得不太真切,然后,就只剩抽抽噎噎的声音了。

    唉!又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女孩,有些男人真的太可恶!”她暗道,却又怕被对方发觉自己撞到了她的小秘密,便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过楼道。

    宿舍里一共六个人,现在只有小娜和她两个是白班,而其他四个都上夜班去了。她把衣服搭在晾衣架上,又草草的洗簌,之后才轻轻的爬上自己在二层的铺位。她看小娜好像已经睡着了,便不作声。拿出手机看时间,却看到一条消息:“宝贝,在干嘛呢,想你了!”外加两个调皮的表情符号。

    她心里一甜,嘴角轻轻一扬,眼睛里似乎绽放出一束光来。似乎所有的疲惫也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看到信息的发出时间是十点,而那时她正在洗衣服。

    什么宝贝,不要瞎叫!”夜深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回了,可还是发了出去,发完又觉得不妥,于是又发了条:

    没事,洗衣服呢刚才。”她这才放下手机,闭上眼睛,想要睡去,可脑子里却想着他会不会回复。几分钟后,她不由得又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信息,在确认了没有新信息,她这才心里稍安,把手机放在床头,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待到她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哎呀!怎么都6:30了,我明明定的是5:30的表啊!”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过了头,着实吃了一惊。查了下手机才发现,那个手机闹铃没有响是因为她不知什么时候把它设置成了“只响铃一次”。她赶忙收拾收拾下了床。可7:00上班,从这里走到厂区起码也要30分钟,再加上换换工服,小组成员点名报道,时间怎么也来不及了。想着迟到一次就要被罚掉300元的全勤奖不说,还要被组长,领班点名批评,心里越发的焦急。

    小娜,你不用起的吗?快啊,咱俩都要迟到了!”她冲着还在下铺睡觉的小娜喊道。小娜这才醒来,迷迷糊糊问:“阿萍,我现在几点了?”

    了,快迟到了,赶快走吧!”阿萍急切的说。

    我今天调休,蔡小琴今天从老家回来了,我今天晚上要上夜班了!”小娜平静的道。

    哦!蔡组长回来了?”她有些诧异。她匆匆的下了楼,快步走到大门时,突然想起了点什么,“哎!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刘涛,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刚出家门,怎么了阿萍?”

    你过来接我一下吧!我已从宿舍出来,马上就到碧云大厦了!”阿萍道。

    好的,你就在那儿等我一下,我几分钟就到!”

    阿萍疾步走到碧云大厦,站在大路边,她刚到,便看见骑着一辆红色电动车的刘涛正飞快的向这边驶来。

    哎!刘涛,这儿呢!”阿萍满颜欢笑的挥舞着右臂向刘涛喊道。

    刘涛把电动车停下,从兜里摸出了一团揉皱了的卫生纸,把后座上的灰尘擦了擦。

    太好了,刘涛,幸亏你还没走,要不然我今天就要迟到了!”阿萍兴奋的说。

    是啊!也碰巧我今天出门晚,平时这个点我也到厂里了。”刘涛语气平静的道。他又伸手把后座下车轮两侧的脚蹬打开,便扭身跨到了车上,说道:“快,我们走吧!”

    阿萍坐在后面,只感觉车子骑的很快。穿过这条街,再顺着马路骑两个路口就到了。现在天还早,路上人不是太多。倘若是再早一会儿,赶到大家同去上班时,或到了七点以后,下班的人往回走,这条街上就会变得人流涌动了。这里是一个经济开发区,不少的电子厂,物流公司,以及其它的制造业工厂都在此聚集。一辆小小的电动车载着他们两个穿梭在街道中,就像同乘了一片树叶漂流在溪水中的两只小蚂蚁。刘涛在前面一句话也没说,就如他平时一惯的沉默。在拐上大路的时候,他感觉到后边的阿萍似乎在用手拉着自己的衣角。旁边不时有疾驰的汽车驶过,他便能更强烈的感到那股轻扯的力量。他似乎通过这种方式与后面的那个女孩产生了某种肢体上的接触,因而不由得有些呼吸加重。

    快到厂门时,他们看到有一个约百十米长的队伍在大道旁松松垮垮的站着,大部分是年轻的女孩,他们大多神情严肃,有几个男生在歪着头,与旁边的女孩窃窃私语 队首的一男一女正在对他们训话。

    哟,今天又来这么多新人呐!”阿萍高声道。

    是啊,现在厂里产量在加大,所以每天都招人,不过,来的多,走的也多!”刘涛骑行在厂区里,车速降了下来。待经过车棚时,刘涛并没停下,而是径直往更衣室骑去。

    刘涛把阿萍带到更衣室门口,急促的说了句:“你赶快下去换衣服吧!“这才骑着车子回车棚。

    更衣室在地下一层,阿萍快步的走下台阶,一看表还有15分钟,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匆匆换上白色的防静电服,戴上帽子,在她把手机调了静音放进更衣柜之前,又翻了翻信息。果然有一条信息,“下班后我们去逛街吧,我知道有一家火锅店挺不错的!后加两个笑脸表情。”是陈浩刚刚发的。

    她来不及回复,便把手机放进了更衣柜。把钥匙和静电环一起塞进上衣兜里,向一层的车间走去。

    而经过大厅时,看到里面排了很长的队伍,从大厅里侧的两张办公桌一直延伸到门外。他们大都一手里拿着一叠工服,另一只手拿着一张单子,在排队等着坐在桌子后面的两个人核查,签字。而单子签完字的人把工服分类码放到一侧的大纸箱里,便可以出去了。这种每天都有几百人排队交辞职报告的场景对阿萍来讲已经司空见惯了。而阿萍刚进入这家工厂时 ,这种场面着实让她很震惊。在这家有四五千人的电子厂里,每天都有很多人辞职,同时会有更多的人入职。不想干的,只要向组长要张辞职单,填好信息,就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离职了。而如果不是着急赶工,那么秒批也是很常见的。在这里,辞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而入职却没有那么容易。要想进入这家电子厂,先要到指定的劳务公司报名,然后交钱体检,之后经过一个简单的考试,培训,才能进到车间去。

    她横穿过队伍,来到自己所在的厂区,她隔着玻璃向里面看时,只见里面穿着静电服的工人和运转的机器一起忙碌着,车间里一天24小时灯光明亮。即使是困倦的人进入这种繁忙而明亮的环境也会精神大振,这是一个与外面完全不同的小世界。平时大多数人都会提前一二十分钟进去的,阿萍现在不免有些着急。在门口按指纹打卡时,阿萍看到卡机旁倚墙站着的一个面皮白净的小男生,从头到脚也是穿着静电服,眼睛却贼溜溜的看着她。他看到阿萍过来时,便一脸的嬉笑戏谑的道:“哟,阿萍过来了”,边说着,边用一只手去撩阿萍的脸颊。

    干什么呢你!”阿萍的头往旁边一闪,没好气的厉声呵斥,可那个小年轻的男生却仍旧是一副恬不知耻的笑脸模样,无所谓的道:“怎么了,欢迎你还不行吗?”

    阿萍没时间搭理他,心道:“这种人真讨厌,死皮赖脸还自我感觉良好!”她快步走向自己所在的工作区。经过安检口安检机器和保安的双重检查,绕过十几排机器和生产线把大车间隔成的不同区域格子,再往里走几十米,她终于看到在两组机器之间的一片空地上,十几个人正站成一排接受点名,在这排人的对面,一个女生正在高声念着名字,“哦!组长已经开始点名了!”

    她赶紧跑过去站在队伍的一侧,忙里偷闲的撇了一眼队伍,发现刘涛已经站在了队中,心道:“刘涛挺快的啊!不过还好我来的也算及时!”

    组长蔡小琴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道:“下次早点来,不要掐着点!”阿萍脸上略显尴尬,也没有答话。组长继续高声念着名字,点名完毕后,蔡小琴道:

    今天做S卡点胶与检测,大家还按原来那样分成三组,上面规定的产量是每组5000片,大家要加油啊!”

    蔡组长刚说完,下面就有人嘀咕道:“啊?产量又增加了,上个星期才4000片好吗?”

    是啊,是啊,做4000已经快受不了了,怎么又增加了呢?更何况现在还有新人,产量肯定上不去!”又有几个附和着发表自己的看法。

    阿萍也是心中一惊,她看了眼蔡小琴,又看了看正在离自己不远的刘涛,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对于这种产量要求越来越高的现象,其实,每个人都应该见怪不怪,不过,这一次定的数量确实有些高了。

    因为订单增加,出货紧张,所以大家都加把劲吧!”蔡组长仍旧是很平静,她那肉乎乎的脸蛋看起来特别有福相,而且脾气又好,所以大家也都很喜欢她。大家其实也都知道抱怨也没用,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之后大家悻悻的各就各位。有的去准备物料,有的去开机。刘涛开机后,把要检查的芯片搬过来几箱,放在自己所在的那条检测线的起始位置,而阿萍去物料处领了半袋子指套,然后分给每一个组员。因阿萍原来所在的那个组来了一个新员工,所以今天她算是被临时调过来刘涛这组。但她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开心。

    大家动作娴熟的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机器开始运转,一个员工从流水线起始的位置不断的放入芯片,经过自动点胶机时,芯片的同一位置便被精确的点上了一定量的胶液,再由一名员工检查点胶的效果,然后装箱。点胶机在电气的驱动下有节奏的运作着,在它的旁边,一个新来的员工正在手忙脚乱的忙碌着。

    刘涛在检测组的开始位置,不停的将已经是半成品的芯片放入检测机,待电脑显示屏上的检测进度条达到100%的时候,就显示一块芯片已经检测完成了。而阿萍在检测组的末端,在她与刘涛之间还有一个负责检测的女生,阿萍接收来自他们二人检验完成的芯片,然后在这些芯片的黑色模块上贴嵌一小块金属盖板。

    一工作起来时,人就像是机器的一部分,随着与检测机器相连的电脑屏上此消彼长的进度条和“卡其卡其”的动作节奏一起飞快的运转起来。车间里的每一个人,都被这种火热的气氛带动着,无不充满亢奋与活力。

    阿萍灵巧的双手像一对舞蹈的精灵,轻松流畅的把金属片贴合在芯片上。当然,这样的工作对她来讲是那么的轻而易举,而对于其它人,却未必如此。

    蔡组长正盯着另外一组一个正在贴金属片的男生。“你怎么还是跟不上呢!”她一点也不客气的责备道,

    哦!对不起 ,不过这个东西挺不好装的,你看,我这一用力 它就扁了!”他显得无辜又无奈,只得把那个贴坏的薄片扔一边,重新再拿一片来装。

    今天是你来的第五天了吧!抓紧了啊!这是最简单的了,只要速度能提上来就好了!”她边说着边给他做着示范。

    而他却恭维道:“姐,你的动作真快,这麻利劲真漂亮!”

    快点干活,等会儿我再过来时,不要让我看到积着了!”面对男生这样稚嫩的夸赞,她真的感到有些可气有可笑。

    阿萍边忙着手里的活,百无聊赖时,想起进厂区前看到的那条短信,她既想过去,却又觉得有些草率,一时间犹豫难决。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偌大的工厂,每一个人就像在野地里寻找食物的小蚂蚁。他们不停的改变着自己的动作,或弯腰起身,或左右摇摆,或来回的不停走动,他们都随着机器一起运转。而在这间几千人的工厂里,又有谁会注意到这样一个普通的生产线上,一个普通的女工的心思。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还是很有趣的,而且也很有才,相较于那些在流水线上的男孩,他做为一个设备维修员也算是比较优秀了,另外,他还是挺帅的,嘿嘿!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可以发展一下的!”阿萍呆呆的胡思乱想着。

    他人不错,很精干,说话也挺讨人喜欢”阿萍继续说服自己。记得几个月前一次她在做测试的时候,一台机子出了问题,陈浩过来修的时候,他们之间聊了几句。当时他讲话很客气,处理问题认真,而且特别有责任心。完全不像其他那些维修工,生怕给自己惹上事,因此遇事能推就推,且懒懒散散的在厂区里转悠,说话不着边际还一副大爷的派头。不过,从那次之后,他们见了面打招呼,后来又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再之后就慢慢熟络了起来。

    可我毕竟没有和他有过太多接触啊,平时聊天也都是电话信息 ,尽管聊的很投机,他也很大胆,很有趣,但这样一起出去吃饭会不会太冒失了!”她又陷入了犹豫。

    她抬起头,看了看都在忙碌的同事们,手里的活儿却丝毫没有停下。她和刘涛相聚不过三四米,她在这条线的末尾,而刘涛在线首。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女工,不过,因这女的有些刁蛮,所以,大家虽是同事,却并没有太多话。她眼看着刘涛和那女的都在左支右绌的忙着,而自己也只是忙里偷闲的想想其它事,以使自己不要在枯燥无聊中忍受过多麻木煎熬。

    她站的有些累了,看了看电脑,唉!才9点,不过脚已经有些发沉了,那些戴着指套的手指已经开始发胀了。可别小看这个只动手指的活儿,当手指长时间戴着紧绷的塑胶指套时,皮肤上就会渗出一层层汗液,如果是时间长了,手指就会又红又痒。她趁着稍有闲暇,便把手上的指套拽了下来,顿时觉得这些手指都清爽多了。然后,她再换上新的指套,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正感到百无聊赖时,阿萍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笑声,她回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质检小利正在和那个新来到点胶线上的小伙子聊的正欢。“嘿,看来小利和每个男人在一起聊天都能那么开心,男人真的是个好东西啊!”阿萍心里有些好笑,不禁叹道“唉,这个可怜的花痴小女人!”

    小利刚刚二十,不算漂亮,但她性格很好,有些男生跟她聊天,即使是涉及部分敏感话题,她一般也不生气。在这个女性占绝对比例的电子厂中,或许,除了性格温柔,年轻有活力之外,她毫无优势。而几乎所有的同事都知道,一旦有新的男孩加入他们组,那些人首先被问及的肯定是关于婚姻,感情状况的问题。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未婚的女人都想找一个合适的男朋友,而男人来到这女人堆里,也大都目的不纯。不过,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更多的是看到女人们如何狡黠的偷懒和她们之间相互的争斗。这里是一个女人主导的小社会,但这里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讲,却并不怎么可爱,反而因为女人的绝对主导,让其中的男人们看到了女人的强势,竞争和令人讨厌的一面,而男人却成了这个封闭而紧张的空间里的润滑剂,譬如,这个和小利聊的很开心的,会说些夸赞女孩的好听话,满脸兴奋,滔滔不绝,却干起活来手忙脚乱的新员工。

    阿萍把脚抬起来,脚尖点地,轻轻的上下点了几下脚,随后又换另一只脚,她着实感到小腿已经有些发酸了。而她的经验是,当自己感到时间过的很慢时,反而不要去频繁的看时间,否则,自己就会越来越烦躁。而唯有忘记时间,才能在不知不觉的度过,这一段段难熬的时刻。不过,现在的白班相较于夜班那种如酷刑般的困倦就要好多了。

    大家都抓点紧啊!一组现在的产量是1000了,速度有点慢啊!2组是1100,3组只有900多,今天规定的每组产量是5000,大家都麻利点,争取早点下班!”组长走在由一排排生产线整齐排列而形成的通道上,不时停在生产线末尾的电脑屏幕前,神情严肃的盯着实时显示的产量数字。当产量不如意时,她便高声念出那些组号与产量,她的话就像鞭子抽在拉车的马儿身上,使那些忙到神情麻木的人又多了一个如电击般的刺激。

    阿萍依旧低头忙着,小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走过来,不言不语的站在她身边,帮她装金属片。小利是质检,自然是要在各个岗位巡查的,而在好友阿萍这儿,她尤其是要多停留一会儿的。

    刚才聊的啥啊那么开心?”阿萍八卦心起。

    哦!刚才啊!我问那男的结婚了没,那男的说没有!我又问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我可以给你介绍,我们组有好几个女孩都是单身的呢?他愣了愣说找我这样的就很好。我说,我又不漂亮,我们区里有好多大美女!他说不需要,还死皮赖脸的说就觉得我挺好的。我问他我有什么好的,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小利兴奋的说着。

    嗯!他怎么说的?”阿萍满眼含笑的问道。

    他说,我属于耐看型的,而且脾气很好,相处起来很轻松!还讲到我只是没在意装扮自己,其实我也是很好看的!哎!我听了这话既有些气又觉得很好笑,你觉得呢?”小利一副自嘲却又很受用的样子,边说边笑。

    嗯,当然了,谁敢说我利姐不漂亮,看来他还有点眼光,不过现在的男生都油嘴滑舌,这才刚刚来几天,看就把你给逗得那么开心了!哈哈!”阿萍逗趣道。

    她们俩边聊边干活,兴致正浓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俩小妮子又在聊哪个帅哥呐?”阿萍一回头,原来是组长蔡小琴正站在身后,她那严肃中有些俏皮的语调再配上一副微微绷着却没有笑出来的表情,让阿萍和小利顿觉放松。

    哎哟,我还以为是大线来了呢?”阿萍舒了口气。

    呵呵,大线在开会呢,刚走会儿了。怎么,我走这几天,大线盯得紧吧!”

    可不嘛,只要她在,这整个车间感觉都是紧张的,看来那个‘灭绝师太’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小利道。

    嗯,还好你回来了。”然后阿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目光流转,满眼含笑的问道:“蔡姐 ,这次你回家相亲怎么样?”这次已经是蔡小琴今年的第三次回家相亲了,平时她的相亲经历并不忌讳与大家谈起。自昨天听小娜说蔡小琴回来了,阿萍就有些想法,现在她想起了这茬,便好奇心大起。

    唉!看了好几个,都不行,不是年龄太小就是一看就不靠谱,后来我二姨给介绍的那个看样子还可以吧!家庭条件也还行,加了好友先聊着吧!反正我也不着急!”蔡小琴依旧是平日里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是啊!我也没有什么可着急的,就是家里人催的紧啊!我就有一个同学已在家呆了半年,专门相亲呢!”阿萍道。

    我其实挺讨厌相亲的,感觉很尴尬,遇到能看顺眼又聊的来的真心不容易。有时候我会想,要不然我也学韩国的女总统朴槿惠好了,一辈子不用嫁人!”蔡小琴有些失落的道。

    那多不好啊!再说了,别人是别人,什么韩国人,跟我们中国不一样,我们还是找个男朋友嫁人才好。对了,我妈倒是没有说过我的事!”小利一副村姑相的道。

    那是你太乖了,你妈也不用为你担心!看看我们蔡姐,又有貌又有才,感觉谁要是娶到了她,肯定就有福了。”阿萍想起蔡小琴平时很喜欢看书,有一次就听她讲朴槿惠传记的故事,而且还听她说过自己理想的职业是去做一名图书管理员,所以她一直觉得蔡小琴是个才女。

    嗯,我们小利是个乖宝宝,阿萍也是个乖宝宝,我们都是乖宝宝,我们都不要嫁人了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用各奔东西了!”蔡小琴在姐妹们面前,可以简单的像个孩子。

    好!哈哈!”阿萍满脸微笑,眼睛也笑成了一朵盛开的小金菊。小利却没作声,只是那双灵巧的小手翻飞似的在一块块主板芯片上安装着金属片。

    阿萍趁着小利和蔡小琴都在,难得抽闲,便请小利盯着,自己去休息区喝点水。可没想到冤家路窄,她刚走进休息室,正好碰到陈浩也走了进来。

    阿萍,我正说要去找你呢?”

    哦,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看到我的信息了吗?”

    什么信息啊!我早上来得急,都没有看手机。”阿萍假装不知道。

    哦!下了班我们一起吃饭去吧,在环岛湖边有好几家不错的餐厅,上次我跟几个大学的同学一块儿去过,环境超好的!”陈浩说的很兴奋。

    谢谢,不过我今天挺累的,都不想动了。” 阿萍本来就为这件事犹豫,正想着怎样回复,所以现在正好搪塞。

    哎呦哪里累了,来我给你免费按摩!”说着,陈浩走上前扭着阿萍的肩膀,让她背对着他,便给阿萍按起肩膀了。

    阿萍本是随口敷衍,却没想到他竟给自己按起摩来,本想即刻挣脱。可一看陈浩洒脱自然,自己要特意紧张,反倒是显着自己也太过小气了,并且平时聊的也很投机,所以便任他给自己按了会儿肩膀。阿萍只觉得那双手温暖有力,隔着工服,似乎能感到一股磁力,令人脸红心跳。

    怎么样!手法还可以吧,哈哈!”陈浩边按摩边自吹自擂。

    阿萍却有些害羞,而不知为何却又没拒绝。休息室里灯光昏暗,除了在一角的排椅上有两个人坐着在喝水外,这里很安静。流水线上工人们都在忙的不可开交,难得他们能在这里有片刻的安宁。

    那双手顺着肩膀往上按摩,直至他的手指碰到了阿萍的脖子,“哎呀!”阿萍一俯身便溜到了一边。

    哈哈,嗯,按的真舒服!”阿萍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与惊惶,又若无其事的对陈浩说:“我坐这儿歇会儿,你也坐会儿吧!”

    怎么啦,不能按脖子?”陈浩痞笑着问。

    跟挠痒痒似的,我从小就怕挠痒痒,哈哈!”阿萍找了一个天真的理由,而声音却带有一点因激动而出现的颤抖。

    阿萍端坐在椅子上喝水 ,这时候又陆续走进来几个女孩走进休息区,她们从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各样杯子的水杯架上找到自己的水杯,从饮水器处打了水,坐下来边喝边聊。陈浩与阿萍紧挨着坐在一起,他们的腿也几乎是靠在一起,阿萍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腿上肌肉的棱角以及温度,像磁极般,两人的腿相互吸引在了一起。

    阿萍拿着水杯,轻扬着脖子,喝了口水,尔后,她对着陈浩悄声道:“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在女生宿舍又有人打架了”

    哦!是吗?因为什么呀?”陈浩有些惊讶。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因为一个男的吧!”

    哦,是为了男人啊!至于的吗?现在你们女生都这么暴力了吗?”他半开玩笑着,接着道:“不过,你也看到了吧!像我这样的帅哥有多抢手,你要是下手慢了,可就没戏了!”

    嘿!看臭美的你,谁稀罕!我要是想要帅哥,一抓一大把!”阿萍打趣道。

    来,我来看看你的手有多大,能不能把我抓住”陈浩抓过阿萍一只手的腕子,把她的手掌撑开。阿萍却用另一只手“啪”的一声轻轻的拍在陈浩的手背上。陈浩本没有用力,只感觉一只凉凉的小手拍在手背上,便任由她把腕子抽回去。他只是憋着笑,左右侧着头,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阿萍含羞带笑的脸。

    阿萍嗔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是不认识了,我发现你越生气越好看了!”

    其实我脾气可差了,我要是真生气了,没人受得了!”

    是吗?那就开始表演吧!让我看看你是怎么生气的!”正说着,陈浩右臂从身后搂住阿萍的肩膀,紧紧一抱,同时在阿萍的左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随即松开。

    阿萍惊叫了一声,只觉登时脸颊通红,站了起来。只看到陈浩正两眼坏笑的注视着自己。“你好坏,不理你了!”阿萍脸色有异,似是真生气了。她起身把杯子放回,匆匆离开了。陈浩坐在原地,看着阿萍疾步离去的影,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阿萍回到车间时,看见刘涛仍在几台测试机前不停忙碌,而那个在她与刘涛之间的女员工李小娟却不时停下来,嘴里嘟囔着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这女的挺不招阿萍待见的,因为她总是自作聪明,偷奸耍滑,只是刘涛一般不会跟她一般见识,但这人却习以为常,有时候会变本加厉,产量是大家的,若是出了这么个人,大家可得做的更辛苦了。

    阿萍回来时,小利便去别的组巡查去了,阿萍定了定神,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可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刚才的情景在脑海里萦绕。身体似乎被一种氛围唤醒,兴奋却又陌生,令人神往而又令人惶惑。

    阿萍正自思索着自己的事,却忽听得旁边的吵闹声传来。她手里忙着,向旁边瞥了一眼,却看到了李小娟的男朋友,就是那个平时拉地牛送物料的男人,此刻正与刘涛互相扯着领子僵持而立。那人比刘涛高大壮实,刘涛表情严肃,横眉立目,却明显处于劣势,两个人剑拔弩张,眼看这就要动手摔起来。李小娟站在旁边也是神情紧张,焦急的喊着:“快松开,你们两个不要这样!”。

    阿萍看到这场景,心里正暗自着急,心想着如果自己是个男的倒是可以上前劝阻,只是,只是,自己是个女的,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正在这时,大线快步的向这边走来,还离着有几米远,便高声喊道:

    干什么呢你们!把手放开,怎么回事,是不是都闲的你们了!”

    一见大线来了,李晓娟的男朋友脸色突然变得缓和了,像阴沉沉的天空,突然变得晴朗和煦了。他随即把手松开,一脸谄笑的对着大线道:

    没什么,我跟他闹着玩的!”

    大线瞪了他一眼。把目光落在刘涛身上。刘涛见对方已经把手松开,也就松了手,可脸色却依然很难看,他目光冷削的看了看李小娟男朋友的那副一见领导就认怂的样子,又看了眼大线,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却一言不发。

    其他人都不要看了,好好干你们的活儿,今天产量达不到,谁也别想下班。”她回过身又对着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高声训斥了一番,这下,所有人便又都低着头忙碌了起来。很快,车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大线和一直站在她旁边的蔡组长把刘涛和李小娟及她的男朋友叫到车间外。线上只剩下阿萍在慢慢的做着剩下的那点活儿。

    十几分钟后,蔡组长领着刘涛和李小娟回来了,随后李小娟被安排在了其他组,那组被换下来的那个女孩过来接替李小娟。而刘涛依旧在线首做检测。

    组长,让我检测吧!”阿萍看到蔡组长领着那个女孩过来,便主动要求。而一般情况下,做检测是要比装金属片更消耗体力的,所以,相较而言,大多数人还是更喜欢去装金属片。既然阿萍主动要求,蔡组长也没阻拦,便道:“那你就跟那女孩讲吧!”

    于是阿萍便微笑着对那个女孩道:“要不我来检测吧!咱们的产量还落后了不少呢!你在后面上片就行!”

    好的,怎么都行,大家都是同事,没关系的!”

    那女孩虽见她神情真挚和善,便也很乐意,阿萍看那女孩挺面生,应该也是新来没多久。若不是与蔡小琴熟络,本来这车间里的岗位是不会轻易允许调换的。因此刻,阿萍也是对那个女孩心怀感激。

    现在阿萍在刘涛旁边,站在这条线的中间位置,两人都开着三个检测机。阿萍看刘涛脸色凝重,一言不发,便凑上前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涛哥?刚才是咋回事儿呀?”

    没什么,刚刚他过来找李小娟,俩人聊个没完。这李小娟本来就慢,这一来更是把我测出来的板子积了一堆,我都快没地方放了。我说了句句,‘快点吧,我这里都堆不下了’,他男朋友却来劲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还口出不逊。而我平时就对他这种人挺烦的,整天拉个地牛在车间里勾三搭四,还老以为自己是本地户口牛逼哄哄的,再加上现在这事儿,我就和他掰持了几句!这不,他就这么来劲了,咋呼着要跟我干仗!”

    刘涛把经过讲了一遍,阿萍道:“李小娟跟她那个男朋友也真是绝配,果然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她这句话竟然把刘涛逗的微微一乐。“不过,大线和那男的都是一个村的,也不会把他怎么样!”阿萍道。

    是啊,我知道,不过没关系,这份工作对他们本地人来说就跟宝似的,可对我来说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刘涛淡然道。

    嗯,是呀,也不是挣得很多,而且还这么辛苦。他们本地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像他们这样,结婚成家,不也是一辈子天天上班吗?好多外地女孩都想嫁到这里来,我却没看到这儿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我们老家呢!”阿萍道。

    尽管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很开心,可阿萍却觉得刘涛更多的是在附和自己,而平静下来的时候,刘涛的脸色依然有些难看。

    你喜欢听歌吗?涛哥,我给你唱首歌吧!”阿萍边忙着手里的活边扭过头看着刘涛,和声道。

    好啊!你唱吧!你要唱什么歌呀?"刘涛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奇的神色,而声音却依然很平静。

    那你喜欢听卓依婷的《萍聚》吗?我就唱这一首吧!”阿萍欢快的道。

    好的”刘涛看着阿萍一边忙碌,一边跟自己说笑,虽表面平静,心中却早已感动不已。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

    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

    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

    对你我来讲

    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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