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区里出来的时候,有几回我遇见一个骑自行车的老头儿。老头儿60多岁的样子,胡子拉碴的,戴着一副眼镜儿。
在一处下坡路段,老头儿一只脚踩在自行车踏板上,仄歪着身子,像是一面张开的旗帜,自行车箭一般从我身边驶过。当时给我的感觉,这老头儿倒挺精神。时间久了,我终于发现,原来老头儿的右腿瘸了,走路很不灵 便,大多数时候是安车代步的。老头儿姓钱,在小区里有一处旧房产,房子出租给外乡人,每个月他会定期来这儿收租金。
有一天早上,我在丽华广场的街道边等公汽。钱老头忽然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来了,他下了自行车,从后车座上取下一根拐杖,将自行车扔在一边。他拄着拐杖,飞快地向一位坐在街边预备擦鞋的妇女走去。快走近那妇女时,钱老头嘴里便呜里哇啦地骂开了。
“臭婊子,谁让你昨个儿上我们家讨钱的?一点规矩也不要了,大清早的就上门催债,我是没在家,在家可没你的好!”钱老头显然有些激动,胸脯跟着一起一伏。
“你拖欠别人的钱都一年多了,你赖着不还,还不兴人家上门催讨了?”中年妇女见有几个行人围过来,大着嗓门说,有让大家评理的意思。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搞清楚,我是欠你弟弟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钱老头梗着脖子说。
“我弟弟为人忠厚老实,不忍心同你抓破脸,可你也不能因为他老实可欺,赖账不还吧?我这个当姐姐的看不过眼,替弟弟要帐不行吗?”女人不甘示弱疾言厉色地说。
“你这贱女人,鸭子死了,嘴还挺硬!我教你讨帐——” 钱老头脸色酱红,唇上花白的短髭颤抖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老头儿忽然扬起手里的拐杖,作出一个骇人的动作。他单腿往前紧赶几步,颤巍巍的身子看着让人担心他随时摔倒在地。他抡起挂定风声的拐杖,向女人身上劈去。擦鞋的女人早已吓得跑开了。钱老头手里的拐杖一下抡空,身子差点栽倒。他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女人留下来的工具上,一拐杖将塑料座椅打翻在地,又一拐杖将工具箱里的东西打得七零八落。鞋刷、鞋油瓶、抹布,矿泉水瓶撒落了一地。
女人远远地看着,遇到这么不可理喻的老人,她一时有些茫然失措,先前欲与钱老头儿一争高下的锐气消蚀殆尽,变得偃旗息鼓了。
“这老头儿莫是疯了,好大的火气!”人群中有人感叹道。
“一个年龄这么大的残疾人,情绪还这么激动,要是当街倒下了,那个女人可就有麻烦了!”一位年轻人不无忧虑地说。
“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也有人替擦鞋的女人鸣不平。
当然,这些话钱老头儿是听不到的,或者他听到了也懒得去理会。他今天虽然怄气,但终究给了那个女人一个教训,也算纾解了胸中的一口闷气。
终于有双方熟识的人上前将两人劝开了。见到熟人,钱老头儿一下又来了精神,嘴里喋喋不休地叙说着那位擦鞋女人的不是,自己又是如何的无辜与委屈。
在围观人群的唏嘘声中,一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我忽然想到朋友说起过的关于钱老头儿的另一件事。前不久,钱老头所属的那处旧房屋因为公共的下水道堵塞,居民们只好各家各户凑钱请人疏通。原有的管网重新开挖,每户出了七八百元钱。轮到让钱老头出钱时,他愁眉锁眼咧着嘴说:“我每个月吃政府救济,哪里拿得出这笔钱呢?” 人家就说:“这是公共的事情,每户理应出钱。再说你那租户都是些什么人呀,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下水道里扔。这件事情你的责任大着呢!” 钱老头沉了脸,把眼一瞪说:“我家里穷得叮当响,你们是知道的。这件事可别找我,找我也没用,一个子儿也没有!”
最终下水道的工程完工,钱老头儿硬是一分钱也没出。居民们知道他家困难,他又是个残疾人,也就没与他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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