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婆娘低头汉

作者: 村里的闲人 | 来源:发表于2018-04-17 23:37 被阅读0次

    严峻仁是我邻居。

    严峻仁是个大个子,肩宽脚阔,走起来路像与地有了仇似的,咚咚锵锵的,有时候像和风比赛,呼呼的!“你走路用这么大力气干啥,把地都要跺穿了”人说他笑。“你走路这么忙赶着投胎呀”人说他笑。“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想回去捉你婆娘偷汉子?”人说他还是笑。

    严峻仁是个好脾气,从来不和人计较,用最时尚的话说就是善良没有锋芒或者是善良过了头就是懦弱了!谁也不清楚严峻仁怎么会是这样子的人,力气不小,个子威猛,怎就不能大嗓门不能挥舞手臂呢?

    严峻仁一米五刚出头的婆娘也想不通,自己的丈夫怎么就这样子没有脾气呢?脾气怎么与名字一点也不搭呢?在家里严峻仁一贯被使唤,叫向东不会向西,叫打狗不会撵鸡。在刚刚结婚的时候婆娘很多次近乎蛮不讲理的吵闹挑衅,严峻仁还是不言语,一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样子。有次,严峻仁不小心把盛饭的勺子掉地上了,婆娘抓起锅柄就往腿上砸,严峻仁一个不提防,一瘸一拐地让远了。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在最热的夏天,到了夜里十二点严峻仁来我家敲门了,打开门看他汗涔涔的模样,很是诧异,他怯怯地跟我说:“你家应该有电风扇不用吧,借我吧!”咦,他家东房间的空调的外机明明在响着,怎么要来接电风扇呢?他讪讪地说:“我今天睡西房间,天太热实在睡不下了!。”原来严峻仁被婆娘赶出房了。有时候早上我们能看见严峻仁眼睛出现青了的一圈,第一次我看见了有点好奇地问他,他还有点不好意思,说是夜里与老婆热乎的时候太欢喜了,碰的。殊不料被他婆娘正好听到了,拎着耳朵就往家里拽,嘴里狠狠的:“叫你胡说,叫你再胡说!”再后来看见严峻仁眼睛还青过好几次,大伙儿都在戏谑:“严峻仁呀,你与你婆娘夜里不会把动作放的温柔点!”严峻仁还是笑,笑得没有内容!

    严峻仁是我的邻居,他婆娘常来串门,有次我说她对严峻仁过分了,她也是委屈:“你们看我不讲理,我有时是故意的,就是胡搅蛮缠,就想他抡起拳头狠狠揍我一顿,哪怕嗓门提起来骂几句也好呀!”她说着眼眶里泪水在打转。是的,听了这话我想到一个人对着虚无空气的怒吼,一个拳头砸向棉花垛的无助,一脚踩在淤泥谭的失重,心里也不是滋味。

    严峻仁在村子里就跟我关系不错,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偷过甘蔗掏过鸟蛋光腚摸过河蚌也打过雪仗捉过迷藏,虽说我个子没有他高,身子强壮也差之甚远,但是为了他这家伙我在学校里没少和人家打过架。本来是他被人欺负,我有时看不过往身上揽,最后我被人家揍得鼻青脸肿他还是袖手站一旁。本以为结婚了,他会成为真正的男人,做自己女人的山,可是他还是萎顿的模样。我懂得他婆娘的苦。

    严峻仁经常到我家来,来了有时就是木木地陪我抽两根烟,话很少,偶尔也开口借点东西,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来借,譬如那晚上借电风扇来,他不怕我笑话,我们太熟了,当然他也不会怕别人笑话,但是落在旁人手上的笑柄少一点终归是好。在村子里,男人大多野性,这样子的家庭组合在村子里有些畸形,无用的严峻仁,大家都这样说。小孩子呢,听大人们说多了,“无用”这个词变成了“只会笑”仨字,也追着屁股喊。

    可是这话只能说个严峻仁听,被严峻仁的婆娘听到了可就大事不好,她会剁着砧板骂街的会拍着屁股骂娘的,小孩子呢,她会一直追着人家门口,非要家长收拾。严峻仁,婆娘自个儿可以修理,可是就不肯别人闲言碎语,幸好严峻仁在道上遇到的林林总总不回去搬弄是非,他大概怕得罪人,也怕自己婆娘着急。

    这家里的婆娘必须内在兼修,这不,这大热天,人家女人都在空调里看韩剧啃西瓜吃冷饮,她顶着大太阳出门了。必须去请瘸二小帮着把稻田里补充水,在家里她踹了严峻仁四脚可是严峻仁和往常一样不动摇不起身。那个瘸二小眯着眼看着峻仁婆娘胸前一蹦一跳的两只兔子,诡异地说了一句:“水,你不是水大着呢?”“快去,什么水大水小的,田里稻子快干死了,老娘没有心情说笑,收了稻子打水的费用一分不会少你的!”婆娘装着什么也不懂。这样的眼神与如此暧昧的调侃婆娘常常要面对,跟乡下这些口无遮拦的大男人打交道,总要被沾些便宜,口头上的就当做没有听懂,装装傻就糊弄过去了。有些家伙看一个女人而没有当家的撑腰,胆子试着试着就肥了,瞅个冷不丁摸摸屁股或者撞撞胸前,殊不料婆娘把这当做天大的事,手边有棒砸下去,有锹飞出去,有时实在没有了家伙地上抠出块砖头,就往脑门上招呼,女人,没有依靠只有让自己强大甚至强悍能够抬起头来,女人有自己的底线,但是那些觊觎的目光、暧昧的荤话还要默默忍受。

    汉子拎起来不像粽子,耷下去不像糍粑,低头汉子的婆娘的女人在外陪笑脸要会,绷着脸也要会,要低声下气的央求,又要像刺猬一样守着自己,回到家,夫是不会再相了,只要

    差使,他唯唯诺诺地照办,子还是要教的,丢给男人不放心,生怕孩子一不小心也成了软脚蟹烂面糊。孩子争气,随母性,上学成绩从没落过三,今年六年级毕业打算到城里的学校上个好学校,奔个好前程。女人对男人没指望,只要用着顺手就行,孩子可不能这样的窝囊。

    可当下上学难呀,村里有个叫卜义的家伙,可做事与义从无关联。他外面有路子可就是有点心黑了,不管谁的便宜都占,特别女人的便宜,能占多少是多少,没有底线。他正常情况下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村里很多娃上学都是他搭了把手的。峻仁婆娘知道那些人家烟酒没有少费 可人家家里有男人往前顶上。男人与男人之间有时候在抽烟喝酒的当儿事情就有了七八分火候,只需要再加把柴,这柴的内容大家都知道。可是自己身边睡这的还算是男人么?他也会像男人一样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像男人一样在梦境里把牙齿咬得格格直想,好像有对这个世界有着刻骨的怨怼与愤懑。是这只是在梦境里,到了白天,男人就蔫了。

    可上学这事,关系到孩子的成长,说大了一个家庭的未来幸福。女人想着这时候男人不应该在往后退了。男人也是争气,就是被折腾了五个夜里没有合眼在加上七天没给一根烟抽,也就去了,女人在家门口看着男人缓缓地脚步与渐行渐远的逐渐硬气的背影,笑了。

    严峻仁身上的衣服女人用手抹地没有一点褶皱,口袋里放着女人准备的软壳中华,手上挎着个袋子 里面有两条同样的,这仅仅是敲门的砖头。男人去了,赔笑递烟,讪讪地说了来意,说了有情后补的许诺。卜义那家伙吞云吐雾地抽烟,心不在焉的地搭腔。这样一个嚣张的带着刚字的男子怎可瞧得上这样面捏的男子。“你说话没有用,得叫你家做主的过来!”张刚挥手,笑,一脸鄙夷。严峻仁默默的把香烟丢下,走了。

    婆娘老远地看见严峻仁垂着头,知道事情黄了。其实婆娘也没指望严峻仁一次能成功。好事多磨,这道理大家都懂,婆娘这时候心里是高兴,因为男人终于可以出门说话了,终于走在事情的前面了。追问严峻仁好长时间,直至把耳朵撕红了,口骂干了,严峻仁才说了张刚丢下的唯一一句话:“让家里管事的说话算数的来。”

    婆娘知道卜义是什么心思,这些年他眼睛没少在自己身上瞄,走路时也曾经被那家伙撞过两次腰,婆娘破口大骂的两遭,他也只能在背后咽口水。

    婆娘想着能花钱摆平的事就花钱,一定是花钱摆平。

    隔了两三日,严峻仁和婆娘又去了,这次带了四条烟还有一箱子酒。夜色深,严峻仁扛酒走在后面不喘气,但是心里发憷,毕竟是关系到孩子的事。婆娘还是让严峻仁先进的门,话也是严峻仁先说,可是卜义的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婆娘看,他在笑,像一个有经验的渔夫在垂钓,胸有成竹。“乡里乡亲的,娃的是肯定帮忙,这烟酒我家里有,真的不要客气了,傻妹子。”他还是对着婆娘说。

    他只看着婆娘,严峻仁只是空气,甚至在他心目中连空气都不是,就是一个可以说放就放了的屁。

    严峻仁与婆娘不说话,只陪着笑。

    “好妹子,孩子的事情呀有点难度,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要不让严峻仁先回去,我们慢慢细细谈。”张刚家里的老婆陪孩子在城里读书,很多个夜晚他就是一个人过,可是在屋子里严峻仁嗅到了脂粉的味道,有时像紫丁香,有时像臭芝麻草。严峻仁依旧低着头,可脚步不挪动,婆娘也不做声,还是在陪着笑,只是笑得很尴尬勉强,似乎在等待这什么。

    “他妈的,你个没用的东西,我和你婆娘说话,你在这里干什么,早点滚回家去。”严峻仁脸红了,手使劲拽着衣角。头低下去的瞬间眼睛稍稍瞟了婆娘一眼,婆娘眼里有泪花在闪。

    “快滚滚,……”

    “滚滚滚,滚你妈的×,我家孩子就是上不成学也不会找你这个混蛋,一个吃人的人,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严峻仁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吼起来了。

    卜义吓得懵了,婆娘心里一紧,笑了。

    “婆娘,把东西拿回家,这庙堂我一分钟都不想蹲,一身晦气。”婆娘笑得咧开嘴,直起身喊了句:“峻仁,我们回家。”

    严峻仁扛着酒箱子,婆娘缠在他身上,像一根袅娜的青藤。

    天上没有月亮,可他们心里都亮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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