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发小H到北京工作已经有半年了。

他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但因为彼此工作都忙，也很少见面，有时会约个晚饭，聊得也是各自最近的烦恼。

H总说北京比家乡太多了，工作也很累，我总说客户特别傻X，压力很大，赚钱不易。

我们都有各自的不适应，就算我在北京这些年，我依然觉得远远没有赶得上这座城市变化的脚步。

世界很大，大到让我们慌张。

H和我是初中同学，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我们俩一起逃课，一起去小卖部买电子宠物，一起躲在学校后面的车棚里抽烟。

那时的我们，一边佯装成熟地吐着烟圈一边发愁地说，都不知道考试怎么办。

曾经我们俩迷茫考试，迷茫成绩，迷茫向喜欢的人表白总是被拒绝，那时我仗着看过几本青春文学，写着一些酸字，我故作深沉地对H说，别着急，上了大学就不迷茫了，学生就是这样。

高一刚入学老师就在说高三的压力，上了大一后老师又说工作的压力，H跟我抱怨，简直没有停歇的那一天。

他说，每天好像活得特别紧张，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未来什么样，但非得跑着去，不敢停，不然就会被人甩在身后。

我又对他说，没事，毕业就不迷茫了，学生时代的青春都是迷茫的，谁的青春不迷茫嘛。

转眼我们毕业多年，H和我聊起多年前的往事，彼此会心一笑，偶尔多喝几杯也会感叹人生，但迷茫这件事不多提起了，不是不再迷茫，而是懒得提起。

迷茫工作前景，迷茫城市压力，迷茫结婚，迷茫生活。它像是一场慢性病，深入骨髓，慢慢地侵蚀自己的身体，迷茫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消失，反倒与日俱增。

我说，多忍忍吧，忍忍就好了。H问，能忍得住么？

我摇头，忍忍就习惯了。

2

我的表弟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他想辞职。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迷茫，每天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又问，那你想做什么？他说，不知道。

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遍遍问自己到底怎么了。这是表弟很多年的状态。

我说，银行的工作就是重复单调一些，但是很多年轻人打破头都进不去，你有这样的机会要好好把握。

表弟说，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满足这种状态，但是又不敢跟别人讲，我是不是有些眼高手低？

我想了想，告诉他，其实眼高手低只是一个表象，关键问题是，你活得迷茫又慌张。

表弟比我小十几岁，曾经也有自己满满的理想，想和我一样写文章做电台，想做文艺青年，无奈自己毅力不够，坚持不了几天就草草放弃。

问起原因，就说迷茫。写文章投稿没有回应，疑虑是不是自己写的不够好，做电台放在网上没有多少人听，疑虑是不是自己说得不够好，去旅行去兼职也只是停留在想的阶段，疑虑是不是徒劳无功。

总是在想为什么，总是在考虑结果，总是迷茫到底该怎么办。

一件事情的开始就处于慌张的阶段，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去解决，却也没有好的结果，几次类似的结局下来，反倒更加畏首畏尾。

表弟说，我都不敢做事情了，反正也做不好，但心里总是隐隐觉得难受，有时特别讨厌自己这个样子。

3

前两天提到了租房买房，大家都在谈迷茫。很多读者也给我发过很长的邮件，讲述自己的烦恼，最后都会问我，为什么会迷茫？

一开始我会耐心地劝解，可后来我放弃了，因为我发现，就算旁人再怎么开导，该迷茫的还在迷茫。

如果你问我迷茫是什么，我可能会回答你，迷茫就是你做什么都没有动力，对什么都有兴趣但却不知怎么开始。

有时我们的迷茫，是太想弄明白自己了。

我曾在文章里写，要懂得自己，要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道理简单，可做到却十分不易，因为大部分的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好，就已经早早地进入了社会。

社会是一座大熔炉，它会提炼出真正优秀的部分，但也会让你直接明白自己的短板，让你无法逃避，当因为自己的不足而一次次受挫时，想要改变的心却跟不上社会大浪淘沙的速度，于是我们说，迷茫到不知该怎么去做。

但你要明白，迷茫这回事，不是青春的代名词，也不是某一代人的专利，它很有可能会贯穿你整个人生。

学习的时候会迷茫升学，工作的时候会迷茫前途，恋爱的时候会迷茫未来，哪怕终日无所事事，都会迷茫是否太过堕落。

你越想弄明白自己是谁，就会越迷茫，因为我们还没有能力，真正明白自己。

人生中那些最重要的时刻，都是一边经历一边迷茫度过的，既然你是这么一天天得过来的，那么你也会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

生活就是经历的组合，一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都会伴随迷茫和前行，新的开始伴随旧的结束，旧的结束同样又是新的开始。

只要活着，就会有迷茫。

因为你总会在生活里，通过自我的困顿和疑惑，发现更大的不知。

而因为这份不知，就会让你时时刻刻陷入迷茫。

4

我曾问过父亲，到了你这样的岁数，你还迷茫吗？

父亲对我说，你知道什么是四十不惑和五十知天命么？我解释了一遍，父亲说，其实不惑不是明白，而是不问，知天命不是认命，而是顺其自然。

这个解释让我想起曾经高晓松在接受采访时的一段话，他说——

年轻的时候，每件事你都想明白，每个人你都想仔细地把他看透，但其实你明白不了，你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不能全明白，有些事情不明白就是生活的慌张。后来等到四十不惑才知道，不惑不是你什么都明白都懂了，而是你明白的事情你都不想弄明白了。后来等老了才发现，那慌张就是青春。

你不迷茫慌张了，青春就没了。

父亲曾对我说，以前为了很多事情拼命，为了很多身外之物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总是想折腾出个所以然来，总想问出一个道理来，可是到今天才知道，其实很多事情是没办法说清楚的，那不是你想问，就能问明白的。

迷茫是不懂但想明白为什么，不惑是依然不懂但不再问，知天命是顺其自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这就是我们青年、中年和老年，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也许，我不能对你说，别再迷茫了，反正你也搞不懂。我也不能对你说，迷茫迷茫就好了，你要随遇而安。

但是，我却可以对你坦白，我不懂你的迷茫，也不知道你究竟为谁而活，但人不是走在治愈迷茫的路上，而是一直都在解惑的途中。

或许我们都会在人到中年后明白不惑的意义，但现在的路，依然需要你且迷茫且远行。

人生道路无非是没得选和不会选，这都很惨，但既然你已经踏上这条单行道，就要学会顺应这种安排，命运从不做无缘无故的事，你今天的迷茫，都是明天前行的动力之一。

迷茫从来没有好坏和对错，但如果你知道这是我们的常态，就不要太把它当回事，它和孤独一样，无法真正排解，只有你如何看待。

这一条路上，最大的不知，不是你在迷茫什么，而是你为了什么而迷茫。

迷茫和慌张，不仅是你的青春，甚至是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