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吊脚楼的人

    我从山上下来，走到黄家台村子边的时候，还只下午三点。在已经偏西但仍温暖的阳光下，这个海拔600多米的山腰上的村庄显得特别的安静。沿着硬化的穿村公路缓步前行，只见路上路下的草丛里有十数只公鸡母鸡在觅食，还时不时打鸣唱哦；各种房屋默默地蹲在那里，却很少见到从屋里出来在村中走动的人影。我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悠闲而惬意。在走到村子中间的时候，我看到了公路上边一个院落里的吊脚楼前边塔坪里有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棉衣的男人，正在院子里面的一栋吊脚楼前忙碌着什么。或许黄家台这个村子地处深山，很少有外人来此吧，故看到我这样一个陌生人，他很好奇，就停下手中的活，出院子的门，循石级走了下来。

    “上山去玩了？就下来了？”他问我。

    “是的，太阳都偏西了，得下山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上山了？”我好奇地看着面容有点消瘦，嘴上下唇都长有胡渣，年纪约摸60岁的这个村里人，问。

    “你和你的一个伴从村口进沟坡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看到了，呵呵。你的伙伴呢？怎么没有一起下山呢？”他和善回应并问道。

    “我们爬上那个垭口的时候，我往南山爬，他往北山爬。我爬到没有路的地方后原路返回了；他往北坡爬，他打电话说，他要么从西界顶上寻路返回桑植城里，要么就从矿洞湾下山与我汇合哩！”我老老实实的告诉他。

    “他绝对上不了西界，也绝对到不了矿洞湾，我们这个村子的背后是绝壁，没有路的。你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他会从这边的山谷里下来的。”他边笑边指着村子西北方的那个叫大岩壁的山头对我解释。

    我们交谈起来。他知道了我和伙伴是老师，利用周末外出春游，来这里爬爬山的。“我是很感激老师的！”他说。“过去我家里穷，没读多少书，也读不起书。这半山腰的黄家台又没田少地，我们只能爬到那西界山上烧炭，卖一点钱买粮食吃。81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们到处砍火𤲞种苞谷，才有苞谷吃一一但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是苦啊！”

    这个脸看起来有点憔悴苍桑的人回忆起过往。他说他的老伴97年就过世了，是得乳腺癌死的一一没钱治疗，拖累着离开了人世。他一直没有再婚；他艰难地养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大。他没钱送他们上学。他说是学校班主任老师接他们上学的！老大成绩不太好，读完高中后外出打工学手艺，现在在张家界市里开理发美容店，日子过得还不错。老二成绩好，考起了大学，现在刚刚在深圳的一家大公司里上班，一个月一万五六呢！他说若不是国家政策好，老师们有爱心，他家的日子可就真不好过啊！

    “你怎么不离开这里跟儿子们住呢？不说去深圳，去张家界市里也行啊。”我看着这个身单影只孤独落寞有点苍老的人，问。他说他不愿意出去一一黄家台虽然是个穷地方，但现在通了公路，又是在深山里，安静；这里是他的根，离开了这里，在大城市里生活，到处都是吵闹喧嚣，他不习惯。他的儿子们想要给他修新砖房子，村里的人家绝大多数都旧屋拆了建新房了，他没答应。他说，人得有些念想，这个吊脚楼是他祖辈留给他的；他又和他去世的妻子共同生活了十多年；他不想把原来的东西搞得面貌全非，再也找不到往日的一点痕迹！

    “看，你的伙伴下来了，在那个沟坎的路口子边。”这个在现在仍然坚持住吊脚楼的人停住对自己过往的讲述，用手指着村口，笑着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