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产科，不同于医院的其他科室。它的存在，既见证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疼痛，又携着无数新生的欢喜。在那里，生命本身是那样鲜明，又是那样赤裸裸；生命的力量是那般深沉，而又那般纯净如纸。每一次的新生，都让人感到爱，那爱如热焰，又如温泉，如一阵风轻抚一片叶，又如山峰承接一片羽毛。
四年前，姐姐生产，我到过妇产科，那时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没有切身之境、切肤之痛，故道寻常。当自己由旁观者成为亲历者，成为那个要生产的女人，成为一个要当妈妈的女人，却道不寻常。
到了 “卸货”日期，宝宝却“留级” 了。家人担心，自己焦急，于是办了住院，入住妇产科病房。刚办完住院手续，忽然整个病区躁动起来。“来自乌审旗牧区，34周破水，双胎，紧急剖腹产……”采血、备皮、插管，几位护士协作，短短几分钟内，一系列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一旁的我，直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愈发“怵”了。约摸过了一个小时，那位产妇被推回来了，孩子因为早产送到保温箱去了。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手术，但孩子平安降生了。从那位产妇的表情里大约能看出，她并没有过多关注肉体的疼痛，关注自身的境况，而是一脸欣慰地向家人询问孩子的情况，似乎一切知足。当疼痛和新生相伴，那痛状也就显得轻微了许多。新的生命就像一颗强效药丸，消解了所有的忧虑、担心和惊惧，让那些本来“怕得要死”“疼得要命”的女人们放下所有“坏情绪”，卸掉所有痛觉神经，将心内的欢喜完全释放出来，宣之于表情，便是那位产妇的欣慰状。
在剖宫产前，因为宝宝不发动，我先在病房住了两天。短短两天，便听到看到了太多故事，包括那位提前破水的双胞胎妈妈。还有一位双胞胎准妈妈，看好了日子，准备几天后剖宫产。谈话间得知，这次怀胎已是三胎。她本是不想要的，可当B超影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便舍不得了。那蠕动的小生命，让她彻底打消了不好的念头。她说，既然来了，便是缘分，今后不论多难，必会竭尽所能护育周全。有一位二胎妈妈，据她的妈妈说，她的智力略有些不及常人，但当她看向她的宝贝时，那种幸福和满足是和常人一样的。我听到她和她的女儿视频通话，说话轻轻地，字里行间都透着温柔。大约所有女人身上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光辉，这种光辉以前是隐藏着的。当孩子降生后，光辉便悉数散发出来。于是，不由自主地，柔情似水，一片冰心向新生。而光辉的背后，弱柳也能变铁树，是谓为母则刚。
故事里有得到的，也有失去的。有一位因为胎停要做引产的女人，看着别的待产的准妈妈们，她一脸黯淡，偶尔说两句，语调也是无精打采，可想而知她得知胎停后经历了怎样的心理过程。她的身边没有人陪护，丈夫似乎在外地还在赶来的途中，她一个人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位宫外孕的年轻女人，由家人推着，哭着来到病房。大夫看过检查结果后，通知她马上进行手术，切除输卵管。得知怀孕，她必是欣喜的。然而宫外孕让她失去了这份欣喜，甚至会阻断她再拥有一个孩子的路径。她的眼神里满是痛苦和绝望，过早的失去让她的眼泪变得苦涩无比。她的家人在和医生说着什么，而她自始至终只有泪水在眶，毫无生气。当得到瞬间变为失去，当拥有变为不得不放开，谁知女人心？只愿日后还会有一份新生的欢喜，由时光呈送给她们。
当然，这里我们不论悲伤，只诉欢喜。然而欢喜是建立在一场“搏斗”上的。把生产比作“搏斗”，可能不准确，但从这个词语中至少可窥得生产过程的“惨烈”。无论是顺产还是剖宫产，都是产妇与“高级别”疼痛的“搏斗”。在产房输催产素时，一进产房，便听到一个产妇的嚎哭。每一次宫缩时，她都痛苦万分，嚎哭不止。终于开到了三指，她要了无痛，这才暂时睡去。谁知到了下午，宫口开得太慢，医生将无痛停掉，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骨裂痛。那天，产房里有五个产妇，撕心裂肺的哭叫没有停过，直听得心惊胆战。但产房的医生十分淡定，见怪不怪了。要熬到十指全开，是要极强的忍耐力的。仿佛一次次将皮肉置于烈火之中，一次次炙烤，一次次淬炼，这才得到真金，诞下无比珍贵的小生命。而剖宫产的女人，短暂的麻药过后，迎来的也是层层皮肉之苦，寸寸切肤之痛。无论哪一种生产方式，不论那搏斗中痛苦是如何强烈，只要看到那软软的小肉团，一切便都值得。
顺产不成剖宫产，我从产房“转战”到了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医生“宰割”。昏昏沉沉之中，医生把孩子的小脸贴了过来，那一秒，我“有娃万事足”。回到病房，麻药散后，疼痛阵阵。孩子在婴儿车里熟睡，小手贴着小脸，轻易地融化了“寒冰之痛”。孩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让我感到新鲜，感到神奇。我欢喜着，热爱着，把生命紧紧拥抱。
生产后住院那几天，我听到看到的大概是这样的。楼道里新生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就像是生命的脉搏，向上而有力。走廊备餐间中沸腾的汤水，仿佛是妈妈的乳汁，氤氲着温暖的味道。妇产科病房，说是病房，似乎与“病”相离甚远。
一粒种子落到我手心，生命中的欢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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