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是个人

      很多年没见过老鼠了，这倒不是说老鼠消失了，我今天要说的这个老鼠是个人。

        那天早上的雨下得很大，六点多我开车出门，刚到小区门口就发现那里已经成了一条河，路上行人稀少，车辆也不多，谁要不是生活所迫会在这样的天气那么早出门呢？况且又是周末。

      不觉来到我们村头的路上，我远远看到一个人带着两条狗，在雨中遛狗呢。等到了跟前，我一看这不是我们村的那个老鼠吗。

      老鼠是个人，这是我们给他起的外号，这不算侮辱性称呼，在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谁还没个外号呢，外号好记，也娱乐了众人，所以老鼠、二狗、牤牛、小老鳖、泥鳅、黑驴………这样的外号也成了我们之间的亲切称呼，谁要是叫你的名字，尤其是你的大名，那说明他心里没把你当自己人看，就是说他对你并不是真心好，有点外气，你要是喊别人大名，别人也觉得你没把他当自己人看。我也是有外号的，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们，这是我们村的秘密。

      老鼠和我同龄，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山下河，一起上学。只是他很早就不上学了，因为他成绩不好，家里人认为他上学纯粹是浪费钱，老师认为他不仅浪费钱，还浪费粮食，因为那时候老鼠不仅成绩差，个子还特别矮小，也许是他从小营养不良造成的。那时候他比同龄的孩子矮太多了，以至于闹过很多笑话。

      记得上初一的时候，我们的英语老师是个刚毕业的男老师。那位老师有个特点，就是总昂着头，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什么毛病。老鼠就坐在第一排，就在老师的讲桌下面紧挨着。有一次英语老师提问，叫到老鼠的名字，当然是叫他的学名，老师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他马上站了起来。结果老师满教室看了一圈，也没见有人站起来，就又喊了他的名字几遍，见还是没人站起来。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气得拿教棍把讲桌敲得啪啪响，这时老鼠小心翼翼地说：老师，我在这。老师一听，往下一看，更生气了，大声训斥道：你怎么不站起来？老鼠说：老师，我一直站着呢。原来因为老鼠个子太矮，站起来和坐在凳子上是一样的高度，老师又总是昂着头，也难怪老师没有发现。

      还有一次，来了个新老师，上课铃声响了，同学们都跑进教室，老鼠跑得慢，手里还拎了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几个枣，他一边往教室走，一边吃着枣。老师已经先他一步到了教室，见他往教室里走，就一把把他抱起来放到门外，把教室门关上了，老鼠立马又推开门往里走，老师又把他给抱了出来，他又推开门进去，如此好几个来回。老师问班里同学，哪个同学把小弟弟带来的，赶紧送回家再来上课。原来老师是看他个子太小，是把他当成没上学的孩子了。

      所以，就是因为他光吃不长个，老师说他浪费粮食。

      老鼠初中没上完就不上学了，我后来也离开家乡到远乡上了高中，后来又去了省城读书，所以很多年都没有见过老鼠。直到几年前，我和另外一个同学聊天，大概就是数一数我们当年那些同学中谁谁混得咋样，像我们这样的读书、工作、结婚生子，过得很平淡的人，都是被认为没啥出息的，同学中有几个当了老板，发了财，当了官，那是被人羡慕的。老鼠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初次听到老鼠发了财的时候，心里有些意外，当时我想，他能干啥大生意呢？当然我不能把我心里的诧异说出来。

      其实我也没猜错，老鼠确实没做啥大生意，但老鼠确实发了点财，混得还不错。就像现在，我看他那两条狗就不一般，那是两条细狗，现在玩细狗的人不多，只有真正的玩家才玩这样的狗，而且我看他那两条细狗还是蒙古细狗，是真正的猎犬，这狗一条就可以猎狼，前些年看央视新闻，东北某地出现狼，后来就是这种狗把狼给抓住的，新闻画面中是一条蒙古细狗一口就把那狼咬死了。这种狗很大，运动量也大，你不让它有足够的运动量，它就会乱叫，所以老鼠在这样的雨天也要出来遛狗，那狗在雨中奔跑的样子很是威武。这种狗吃得多，所以一般人养不起，也买不起，看来老鼠确实有点经济实力。

        老鼠做事情很像他的外号那样，他真的像个老鼠。老鼠对环境的要求不高，能活下来就行，所以他做事情也是这样。他没做什么大生意，更不做什么大工程，我们都说他那个文化水平查钱都有点费劲，当然这是玩笑话，你要是真给他几百万他肯定也能查清。听说他当初不上学后就贩卖稻糠，就是稻子打成米后脱的壳，用来当饲料。他那时候把村里电磨房的活承包下了，攒下的稻糠就拿到集上卖，渐渐地就熟悉了稻糠的买卖，就开始贩卖稻糠，几年下来就有了些积蓄。有了这样的基础，他又开始做饲料生意，接着又开始养鸡，反正都还是和稻糠有点关联。近些年他又开始养猪，他也不是那种成规模地养，就是养十来头，每年卖上十来头猪也能挣上个小十来万，再养上几头母猪，每年猪仔的收入又有小十来万。这样一来，再加上他仍然做着贩卖稻糠、饲料的生意，这个小小的老鼠在我们村也算是个大老板了。

        我停下车，和老鼠随便聊了会，老鼠的一句话让我感触颇深，他说，人活一世，啥是成功呢？这不夏天了吗，咱能吃上今年夏天的水蜜桃，那就是幸福，那就是成功，咱还就能再盼着秋天吃到新鲜的梨，冬天能穿上暖和和的棉袄，这就是成功。

      老鼠的话让我很自卑，咱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咱才是真的浪费粮食。咱就是要有老鼠那样的活法，对啥都不要求太高，能过得去就行，能活着就行，然后再利用好自己所能利用的条件创造点价值就更好了。

      我已经想不起当初我们为什么会给他起老鼠这么个外号，但我现在明白了，这个外号真的很适合他，真的老鼠，我说的是真老鼠，不是叫老鼠这个外号的我们村的这个老鼠，是打洞的老鼠，它们对生活的要求真不高，因为小，有个洞就能容身，不需要宽敞的空间，什么都能吃，所以一般饿不死。它们群体的生命力极强，有点像肿瘤细胞，生存能力太强，你想消灭它们并非易事，所以，因为老鼠在十二地支属子，为少阳初生，生命力强着呢。人也应该这样，不要要求太多，只要能活下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