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汝阳的小店镇北山,俗称北沟,沟里有水,就有人家,便形成大小村落,统称龙泉村。在西边李家沟、北边圪娄沟跟东边下孙家之间有一个小水库,没有名字,在下就权且叫它龙泉水库吧。
这水库里的水来自北部高山。山间有泉眼,泉水蜿蜒着汨汨流淌,日夜不停,四季不断,汇入水库;水库南边是一宏大的土坝,将宝贵的泉水和雨水拦住,以供非常之需。
站在老家圪娄沟村边,往下一望,水库就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大致是个三角形的样子,水深不见底,似一巨大的镜子搁在山坡的平处,有明暗光影交替;每当微风吹过便有波纹层层变幻舒展开来,水边浅处的苇子还能发出“唰唰”的声响,这一方水域就灵性生动起来……
传说在解放初期,水库边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有一年夏天,天很热,老和尚跳到水库里洗澡,一下去就再也没上来。这和尚姓啥叫啥哪儿的人,谁也不清楚。每当村里娃子们要去水库边上玩耍的时候,大人们总拿老和尚吓唬人;这么着孩子们便怕了,恐怯一挨近水库,就被和尚变的鬼拽到水里。因此,几十年里再无人溺水的事。
因为这水库,周围几个小村伏天都不是很热。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村里几个胆大的娃子,偷偷摸到水库上游的沙滩去看稀奇。那是个五黄六月天的后半晌,日头明晃晃地照着,有一丝凉风。我们悄悄地拨开苇子,走进那片神秘的空间;远远地见地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鸡(青蛙)在蹦跳;稍近些惊奇地发现,有条长虫(蛇)正在吞一只水鸡,已吞了一大半,只剩头在外面。胆大的孩子拿起石头猛地砸过去,那长虫就噙着水鸡逃到水里去了……
我们在沙里摸了几只螃蟹出来,美滋滋地拿回家;同院的奶奶把螃蟹放在自家的锅里,滴了几滴油,炕熟了使碗装着端给我,慈祥地看着我品尝美味;我贪婪地嚼着,口里发着“嘎巴嘎巴”的脆响,那可是极难吃到荤腥的岁月。
水库土坝的下面,有水渗出,形成个小溪,溪水流过的地方,长出了成片的水芹菜,密密实实、碧绿碧绿的小圆叶子。我和母亲回老家时,就途经此处,择几把水芹菜带回去炒了吃,可是村里人却不知道这能吃。
七几年的一个秋天的午后,人们刚搁下饭碗,突然电闪雷鸣,天昏地暗,大雨可就下开了,一口气有个把小时没停。从山高处流下来的雨水,汇成滚滚洪流,奔泻进水库,水库里的水一下子暴涨起来。雨一停,我就跟着大人跑到外头,村对面的沟底下,玉米地全都泡到水里。我们跑近一看,玉米地边上,飘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泥鳅,泥鳅们已经被洪水呛得晕头转向、不辨东西。我赶紧窜回家取了大铁桶、大竹篮子,尔后飞奔地边;把篮斜着往那水里一捞便有一谷堆泥鳅,随手倒进桶里,一会儿就装了大半桶……。高兴地弄回家,却犯难了,不知咋做,光溜溜的不好宰杀,又没有调料,村里人也都不会,我们这儿的人一般都不吃泥鳅,觉着此物低等、不好吃、没营养。思来想去,我终于把全部的活泥鳅一伙儿放到大铁锅里加上水,盖上大铁笼盖,烧火,“咕嘟嘟”把一锅泥鳅全都煮熟了……。最后是吃了还是没吃,今天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深深地根植于脑海的永远是大雨、大水、活蹦乱跳的泥鳅……。那场面此生恐难再见。真是怪哩,这水库中怎地生出这么多泥鳅,清一色的全是泥鳅,而无旁的鱼?我去问俺爷,他手捻着长长的山羊胡子,笑眯眯地说:
“那都是山上的蚂蚱下的籽变的。”
我想了想,觉着有道理,就信了俺爷。远处高山顶上真的是有蚂蚱,夏秋季节蚂蚱成群成片,蹦扎着啃食低矮的青草……
在天旱的时候,能看见李家沟的人用柴油机带动抽水机,把水从水库里抽出来,供人饮用,以及浇灌周围的田地。
水库边也有俺爷俺伯家的地,庄稼长得可旺;距离村子看着很近,但高高低低,曲里拐弯,走起来却费时。记得我跟父亲打城里回来探望,走到水库东边的梁上,远远地瞅见俺爷正扛着满满一箩头蜀黍茬,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家挪。我放开喉咙:
“爷——爷——”
俺爷慢慢扭头望过来,清晰地记得他还手搭了个凉棚,就跟孙悟空似的。俺爷已近八十岁了,总也闲不住,弄些柴火回去烧。我和父亲飞快地过去,接了重物,扶着俺爷一同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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