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正年间,国行摊丁入亩百姓得以温饱。坐拥巨亩者忧心忡忡。贺员外由孤寡而贵,心诚质淳有长者风。届时户户卖地,贺员外郁喜掺半。万顷良田由双手而入,一朝不在心甚悲凉。然“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也!虽心中堵结却任不外乎贤者之相。见家家有地却无牛马农具,身悬千金有意舍财而成一善名。
员外独一善妻生三子,长子骄横奢淫与痞无异。次子好歌舞阴狠有睚眦之相,唯幼子生而神俊温良恭俭,有前辈之风。员外意欲传之家业。思之良久为善之举当由幼子而行。一为锻其筋骨,乏其身心。二为树其善名壮其声望以便后事。
一日员外唤来幼子吩咐其行事,幼子立于侧听父训之。父曰:“行之善举,不可行之善心,有质而无形,然形之态固不可少。”幼子疑曰:“父之所言其韵无穷,子愚钝不明矣!”父曰:“世事无常岂有常明之理?万事思之其之意也。”幼子欲再相问父已摆手,子只得手握资财而出。
辗转多时幼子寻买数牛马,村落中集民于野。村中民多,农具车马皆散仍有数人无耕养之器。幼子高价于村落中买农家多余牛马,农家欣喜纷纷携牛带瓮而卖。幼子同农喜而乐甚觉父之亲和乃上天生就其福必远。
村中有二窃贼呼为兄弟。长者面瘦如柴,形同甘蔗。弟者臃而粗鄙,状似冬瓜。常时是为农夫贫时偷摸拐卖手段既多。听闻贺员外幼子以高价购牛马心生贪念。长者唤弟者于家中吃酒,弟者言曰:“兄之家甚富,弟之缸已见底,嚼之梗也如鱼之鲜也。”长者曰:“弟之语实入兄之腑也,家中柴米也已见底,下食也不知何处去寻。”两贼相视而笑。长者曰:“东头有户人家,孤女寡母四周具无男丁,弟之意可往寻食否?”弟者曰:“兄之为何?盗者不近也,此之行恐失尔。”长者曰:“此之经过实有巧也,孤女原为贱民年时既长,惧之官吏,纵有舍恐也不与官为伍。”弟者喜曰:“既如此可往也!”。
孤女陈氏原为良女,康熙年间缺粮少食又发洪水父病体。为尽孝道遂卖身为妓常年于酒池肉林之间取悦他人,转眼雍正年间下令除却贱籍,她又得回转侍候爹娘。届时老父已死只余寡母一人她一生性烈,又带妓女之名故而未嫁。数载光阴母女相依为命,女勤劳母温和也过得不无滋味。春耕时节家家男耕女织,她家便孤耕寡织。一头老牛与二人为伴。
是日陈氏熟睡半夜听牛吼不断,狗吠不止猛一惊觉定是有贼。心中大急,此牛乃母女之性命也。若失窃岂不饿死老娘?思至此心下悲痛,不管不顾拾起拐角镰刀硬冲而出。月夜朦胧一高一矮两个毛贼正在牵牛,陈氏大叫“盗贼,盗贼啊!”手握镰刀向胖贼巍颤而去。高贼叫道“弟快快动手,婆娘唤来男丁,我等命休矣!”矮贼闻言挥手一推将女推远。女后退浑身颤抖站立不住,顺势后倒撞上大树晕死过去。
夜尽天明陈氏醒转,四周寂寂空无人声。顿觉头痛难熬,手扶之处布裹纱缠。想起昨夜之事心下着急奋力站起,踉跄而出,见牛棚之内空空如也唯草绳萦绕。忆起昔年种种不禁悲哀。黄狗呜呜心下更生凄惨,活法犹在已无后继之力,老母岂不望盆挨饿?悠悠转转往回而走,愈走愈发无力几欲晕厥,哀默之余心生烈性。与其见母受苦而亡,不若先死以免两厢之痛。思欲至此力之顿生遍寻家中,既无悬丝亦无白绫,想起牛棚萦绕草绳,踉跄而出拿起草绳,穿过房脊立于凳上,绳结冰冷,魂飞天外。
陈母回转,道路两旁乌鸦惊叫,白昼阴森冷冽透人骨髓。陈母心下突突,后又手脚酸软。惊觉不测将在眼前,偶有所感却又生力,手脚轻便心下静默。行至家中,女已悬挂梁脊,不哭不泣放下竹篮中药。转至灶中生起炉火,炊烟绵延,谷熟菜滚,一桌佳肴。陈母悉数食尽,到悬尸前,甩过裹布,同梁而眠。
一梁双尸惊动官府,几日之内擒住盗贼。贼曰“牛在贺公子处。”官府既寻上贺幼子,幼子曰:“吾本为行善,岂知此牛乃赃物?再者牛亦分文不取归了农家,吾岂有与贼同污之理?”众农得好处亦保幼子,届时官府既清,甚觉众人有理,只一梁双尸委实可怜,不予追究,但需幼子前往祭拜为二人收敛尸身。官府之举一为减除自家用度,省去棺椁资财。二为幼子洗去过失,幼子原意为善其中恶心实非其之意,今往祭拜乃一善而终之意。幼子亦知其中利弊,若往则善名可成,然则虚情假意耳。
翌日幼子携家人与祭品而往,行至陈氏家门狗吠不止,凶戾呜咽,双目绿光,恨不能啖其肉。幼子惊惧,由家人左右护持而入。梁上双尸任自悬挂,因此家已无亲友,而官府又不出资财,故而任挂梁上。幼子见其状凄惨至极,又污秽难当忽觉腹中躁动翻腾,几欲呕吐。家人搀幼子于门外歇息,双尸由己安放。幼子坐于门外,狗吠叫不止心下害怕,又动容其忠诚,心中顿感堵塞。有一老姝悬挂竹篮而来,行至门前跪拜叩头,点起明火,烧起纸钱,口中念念有词。幼子大异,祭拜何以白昼而来?起身踉跄至前曰:“大婶为何白日祭拜?鬼者怕阳,当夜以祭之。此之法,恐鬼者无福享也!”老姝曰:“此间主人,乃大孝,大善之家,当不惧日月之分。”幼子好奇追问。老姝侃侃而谈。述起陈氏卖身之孝,说起陈氏怕母苦而死之孝。述起陈母良实之美,说起陈母不愿负女儿之孝饱食而死之心。听之种种幼子如晴天霹雳,不觉伏地痛哭,恨不能以己之腐肉,换双尸之清灵魂归。
幼子以重礼葬双尸,回转家中大病一场郁郁不见好转,一日幼子卧于床上,听门外风起,心中害怕羞愤,郁结难当欲要昏死之时,窗棂之上映出宽大身形,原是贺员外于门外矗立,正在伸展四肢活动筋骨。幼子踉跄而出,父回首观之,面露笑意。幼子曰:“父亲何事愉悦?”父曰:“我子仁者也故而愉悦。”幼子曰:“仁者,方能得此大病也。”语尽不禁苦笑。父曰:“此之经过,乃尔不听父之言而至也。”幼子曰:“父之所言?”幼子忘却父临别之言。父曰:“行之善举,不可行之善心,有质而无形,然形之态固不可少。”幼子想起悠悠思索。
幼子曰:“父言善之质,莫不是父常说与儿听者天之道?”父欣然曰:“天之道,行有余而补不足。此之行乃替天行道,非人之能也,富贵由天之给予,故善亦天之给予也!人需有常心而非善心,善心既生必有魔障,此之阴阳也。若心有常道而行有质则魔障不生也。”幼子通世俗,然不信鬼神天说。疑而曰:“天地之事,通神灵鬼怪,岂可当真?”父曰:“鬼神之说乃心神之说也,若无鬼神岂有天道之说?”幼子惊醒,如醍醐灌顶清灵明快,疾病尽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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