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述:韦勒克和沃伦在《文学理论》一书中旗帜鲜明地指出:文学是一种虚构。文学作品中的人物,环境,情节都是虚构的。我曾经对这种观点深信不疑,但是在阅读到冰心一些文学作品的时候,特别是她写的散文,总会怀疑这种观点。由于冰心散文作品数量较多,我仅以自己曾经读过的一部作品《南归》为例,探讨冰心散文中的非虚构性写作。
一.从建构到解构,敢于打破从前的认知局限。
我们的思维总会受到一种惯性思维的影响,先入为主的概念很强,总是试图去建构一些东西,包括我们现在对很多文学作品的解读都带有很浓的西方化色彩。高中时候老师说读作品首先要结合作者背景,还有大的社会背景去读,其次是作品人物,情节。同时,作者要对自己的创作负责,要知人论世,要注重作品的完整性。但是到大学了,我们发现作者其实并不能对自己的创作负责,作者创作出来作品,其实就已经和作品本身脱离了,我们解读一部作品的时候不再是还原,而是把它砸碎,砸成车祸现场,然后对细节进行解读。解读文学作品本身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解读历史。在“建构”一些观点的同时我们更需要去“解构”,这是需要勇气的。就像尼采宣布上帝死了,那么一切真理都将被推翻,上帝都死了,崇拜上帝的人也将不复存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到西方文艺理论的影响,我们都认为文学作品是一种虚构,这就像是一种权威不可打破。但是,其实有很多作家在创作的时候都已经打破这样的规律。特别是中国作家,中国的非虚构性写作从古就有,像《三国演义》中半虚构半真实的写作。
二.关于非虚构性写作的认识(大多数观点参照陈剑晖教授的论文)
陈剑晖教授说:“非虚构写作作为一种广义上的文学类型,它是“虚构”之外的一切写作的总和;作为一种狭义上的文体,它是散文文体里的一种文学样式,其概念要小于散文。”非虚构文学的提法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出现。到2010年,“非虚构写作”这一概念一夜间突然“火”了起来。我个人认为这是对真实性的呼唤,对真诚,真情的呼唤。就像非虚构性写作的发起人李敬泽说的这是在争夺真实的行动。因为在此之前,人们已厌倦了大量胡编乱造、缺乏现实感的虚构作品,而渴望读到接近生活真相,看到“比虚构更精采的现实”。非虚构”既不是一个文体概念,也不是文本概念,它提出的初衷主要是为了与以虚构为主的文体——小说、戏剧等——争夺“真实”的话语权。而且它特别强调实践或行动写作,即写作者必须行动起来,要把自己融入时代与社会,融入到毛茸茸的现实生活中,并将个体的写作置于变迁的社会进程之中。
因此,与其说非虚构写作是一个文体概念,不如说它是一种写作立场和写作态度,一种叙述方法和介入现实的路径。非虚构写作是产生于中国土地上的一种比较独特的文学现象。当代中国需要一个这样的文类,来承载历史与现实中许多不可承受之重。
关于非虚构写作的概念,学者王晖曾试图进行划分。他根据文本所体现的作家写真意识、文本再现的似真程度,以及读者接受时的真实感效果等三个方面因素,将非虚构文学划分成“完全非虚构”(包含报告文学、传记、口述实录体、新闻报道和纪实性散文等)、“不完全非虚构”(包含非虚构小说、纪实小说、新闻小说、历史小说、纪实性电影和电视剧剧本等)和“仿非虚构类型”(如新写实小说之类)。在这个界说中,王晖仍沿用1980年代的用法,将“非虚构写作”等同于“非虚构文学”,陈教授认为是欠妥的,因“写作”与“文学”这两个概念的内涵毕竟不尽相同。此外,将“新写实小说”也拉扯进来,则完全没有必要。而评论家王春林心目中的非虚构写作概念同样值得商榷:“从一般的意义上说,非虚构文学的范围,大约就是小说与戏剧这类的虚构文学之外的其他一切非韵文体文学写作的概称。除了王晖和王春林的界说,陈教授还注意到,近期上海还发起了“中国非虚构榜样对话”,首倡建立“中国式非虚构话语体系”。在这个“榜样对话”和“话语体系”建构中,“非虚构”涵义十分广泛,文学、新闻、影视、历史等领域无所不包,而且在与会者看来,中国非虚构已有一百年的发展历史,已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并呈现出全民化、全域化的特征。非虚构创作者不应局限于一己所看到的“事实”,并由此作出狭隘的价值判断,而应允许适度的虚构和艺术想象(当然,没有想象和虚构,只呈现人物和事实原生态的非虚构写作也不少)。其四,从人物和事件来看,报告文学一般较关注有重大社会意义的事件,并在事件的描述中塑造一个或几个典型人物,而非虚构写作却采取从重大事件退隐,转向日常社会生活的叙事方式,也不注重典型人物的塑造,尤其在所谓“素人写作”的展示秀那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个普通人的“真人标本”。总之,报告文学与非虚构写作概念尽管都是来自西方的舶来品,不过与报告文学相比较,非虚构写作这一概念进入中国要晚一些,但非虚构写作较之报告文学,从总体来看,它的视野更为开放,更具世界性、国际性的特征,其概念内外延都有较大可伸展之处,其边界和容量更大些,也更具活力,更具文学的审美空间。因此,非虚构写作更符合今天写作的潮流和社会需要,自然也就比报告文学有更大的号召力。当然,笔者倾向非虚构写作这一更开放、更开阔性的概念和写作实践,并非要取消报告文学这一文体。
陈教授的观点是:既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报告文学与非虚构写作可以混同使用并和谐共存,那就让它们继续共存下去。只不过,非虚构写作凸显,而报告文学风光不再,且逐渐隐退,将是不可逆转的时代选择与文学的事实。根据上面的辨析,我们可以得出如下判断:非虚构写作是一种时代文体。它产生于中国的土壤,面对的是中国的现实和现场。作为一种广义上的文学类型,它是“虚构”之外的一切写作的总和;作为一种狭义上的文体,它是散文文体里的一种文学样式,其概念要小于散文。非虚构写作与报告文学最为接近但不是报告文学,它是报告文学在新时代的替代文体,它的概念范畴比报告文学要大些,涵括的写作对象更广泛多样,也更贴近社会人生。正是因此,用非虚构写作取代报告文学,也就成为历史与时代的必然。我赞同上面洪治纲关于非虚构写作必须有“想象性重构”的观点。陈教授曾在《中国现当代散文的诗学建构》一书中,提出“有限制虚构”的观点。“所谓‘有限制’,即允许作者在尊重‘真实’和散文的文体特征的基础上,对真人真事或‘基本的事件’进行经验性的整合和合理的艺术想象;同时,又要尽量避免小说化的‘无限虚构’或‘自由虚构’。在我看来,只要我们把握好‘真实与虚构’的‘度’,既不要太‘实’又不要过‘虚’,则散文的‘真实性’这一古老的命题便有可能在新的世纪再现它原有的活力。”我以为,此处关于散文“有限制虚构”的观点,也适合非虚构写作。
三.《南归》中非虚构性叙事真实性的体现(结合作品)
1.内容上的真实
《南归》以回忆的口吻记叙母亲生病到自己归家侍奉母亲最后的时光直到母亲去世整个经过。在散文中夹杂着书信。记叙描写了母亲在病中想要吃安眠药这一情节让人倍感真实:“一月七晨,母亲的痛苦已到了终极了!她厉声的拒绝一切饮食。我们从来不曾看见过母亲这样的声色,觉得又害怕,又胆怯,只好慢慢轻轻的劝说。她总是闭目摇头不理,只说:放我去罢,叫我多捱这几天痛苦做什么! 父亲惊醒了,起来劝说也无效”。病人生病是最痛苦的,我深刻体会这种感觉,我曾经见证自己身边的亲人被胃癌折磨,想要轻生,因为活着的病痛比死去还让病人痛苦。这样的描写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感。
2.情感上的真实
冰心提倡“爱的哲学”,母亲是冰心创作中常常提到的心灵归属。《南归》是冰心为了悼亡自己的母亲所写的叙事性散文,情感真挚在作品很多地方可见一斑。《南归》也是以真挚的情感来打动人的。它是作者在丧母一年半后所作的“失母的哀歌”也是冰心将母爱抒发得淋漓尽致的长篇散文。作者采用“痛定思痛”的写法,抒发的是完全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文笔极为哀婉凄绝,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著名作家、文学史专家赵景深称该文是“至情至性的文字”说它“呈现了一颗真诚的女儿的心”。
“堆掩上黄土,又密密的绕覆上花圈。大家向着这一杯香云似的土丘行过礼。这简单严静的葬礼,便算完毕了。我们谢过亲朋,陆续的向着园门走。这时林青天黑,松梢上已洒上丝丝的春雨。走近园门,我回头一望。蜿蜒的灰色道上,阴沉的天气之中,松荫苍苍,杰独自落后,低头一步一跛的拖着自己似的慢慢的走。身上是灰色的孝服,眉宇间充满了绝望,无告,与迷茫!我心头刺了一刀似的!我止了步,站着等着他。可怜的孩子呵!我们竟到了今日之一日!”
这些话至今读起来还是很有触动的:
领略人生,可是一件容易事?我曾说过种种无知,痴愚,狂妄的话语,我说:“我愿遍尝人生中的各趣,人生中的各趣,我都愿遍尝。”又说:“领略人生,要如滚针毡,用血肉之躯,去遍挨遍尝,要它针针见血。”又说:“哀乐悲欢,不尽其致时,看不出生命之神秘与伟大。”其实所谓之“神秘”“伟大”,都是未经者理想企望的言词,过来人自欺解嘲的话语!
我宁可做一个麻木,白痴,浑噩的人,一生在安乐,卑怯,依赖的环境中过活。我不愿知神秘,也不必求伟大!
话虽如此,而人生之逼临,如狂风骤雨。除了低头闭目战栗承受之外,没有半分方法。待到雨过天青,已另是一个世界。地上只有衰草,只有落叶,只有曾经风雨的凋零的躯壳与心灵。霎时前的浓郁的春光,已成隔世!那时你反要自诧!你曾有何福德,能享受了从前种种怡然畅然,无识无忧的生活!
我再不要领略人生,也更不领略如十九年一月一日之后的人生!那种心灵上惨痛,脸上含笑的生活,曾碾我成微尘,绞我为液汁。假如我能为力,当自此斩情绝爱,以求免重过这种的生活,重受这种的苦恼!但这又有谁知道!
窗外是苦雨,窗内是孤灯。写至此觉得四顾彷徨,一片无告的心,没处安放!藻迎面坐着,也在写他的文字。温静沉着者,求你在我们悠悠的生命道上,扶助我,提醒我,使我能成为一个像母亲那样的人!
四.总结
冰心散文主要的特点是以情动人,而非虚构叙事方式作为一种叙事途径,使得作者整个传情达意更加自然顺畅。“非虚构性”写作源于中国,也应该扎根中国,非虚构不等于完全虚构,非虚构写作更符合今天写作的潮流和社会需要。非虚构写作与报告文学最为接近但不是报告文学,它是报告文学在新时代的替代文体,它的概念范畴比报告文学要大些,涵括的写作对象更广泛多样,更富质疑和批判精神,也更贴近社会人生。非虚构写作作为一种“时代文体”和近年文坛的热点,毫无疑问它是对于传统文类秩序的破坏;另一方面,它在破坏的同时拓宽了当代文学的写作视域。但在充分享用“非虚构”的红利时,“非虚构”事实上正面临着危机。这就是概念不清,边界不明,没有限制,缺乏界定。因此,当务之急是要厘清“非虚构写作”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尽量确定其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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