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家中都有一把菜刀。这刀,带着水滴,泛着白光,挂在墙上。
水池旁洗完的青菜,颗颗翠绿。手起刀落,青菜节节退下,瞬间长短一致,队列齐整;砧板鲜肉,刀刃闪着白光,贴红肉,无声无息,瞅准位置,咔嚓一声,红肉犹如战败的对手很快倒地。蒜瓣,粒粒白胖,摇摇晃晃如同弥勒佛,排列案几之上。啪!刀身起落干脆,再一看,蒜瓣全做泥板样。如再喳喳喳横直竖平,飞花碎玉一般,一分钟前白胖公子均已做散玉一团。刀刃两边荤素兼具,闪着蒜汁的油液,刀光似乎更加明亮,有嘿嘿骄傲状。
幼时,厨房黝黑矮小,内有有一面散布着白色面粉案桌。每天母亲从田地归来,洗尽手上泥巴汗水,捉起同样集满面粉沫的围裙,不知从何处捉起一把缺口薄刀。咔嚓咔嚓来不及看清刀身影,只见手起手落,粗细均匀的手擀面已摊满案桌。那时候那把刀是委屈的,不能清白示人,只能跟随女主人的一双粗大手掌耳听面命。趁着家中无人,我偷偷取出这把菜刀——在案板和墙缝之间露出一木头手柄。刀身波如纸,缺口无数,然锋利无比。
初到县城时,我家菜刀有了大展鸿图之机。每天黎明即起,深夜方归。刀起刀落,腰斩无数青菜萝卜西红柿大白菜猪肉小排。看人群进进出出,主人家恨不得手脚并用,变成一台人肉切菜机。这时正是报仇好机会,于是菜刀趁火打劫,咬掉主人家的手指甲手指肉,以报从前不得志之仇。当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代代刀辈们流水似的很快地迎进门很快地变薄变窄,然后很快地被后一辈的刀儿们替代掉。此间我亦阅刀无数,然无一把刀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可载入史册,只留下无数刀光刀影。
后来随着漂流的队伍,菜刀也跻身一千万人口大城市。此时,今非昔比,菜刀阵营强大。大肚的,带锯齿的,瘦长的,秀气瘦身的,再加以名牌包装,或者海外舶来品。摆进橱窗,裹在金丝绒中,再贴上名牌护身符,从此菜刀摇身一变,从原来的乡下犄角旮旯里走进电视台走进千万人仰望的高度。从此不再心心念安稳作一枚平凡的菜刀。粗放型一刀斩乱麻杀猪杀羊杀青菜,无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现在的刀需要改换思路,需要精细型运作,各司其职。菜刀为首,切骨刀,削皮刀,西瓜刀跟随其后浩浩荡荡。
一日,请一位国际品牌的菜刀,赫赫有名。第一眼见到便心生怯意,全刀光泽通亮,刀背至刀刃,铮铮似有声,貌似有凛凛意。手提刀柄,吃重不少,心想果然非同寻常。一直不敢去动用此刀,但难逃某日必须用刀拍蒜。拎刀出刀柜,习惯用水冲洗刀身,然后以手自刀背至刀刃顺势抹去水珠。。。掌心传来一阵烈痛,接着一道红丝晕出。刀已出鞘,你却不懂,名刀不屑安深藏身与名。
从此后,见此刀便心生畏意。谁论一把菜刀不可后来居上,便不再是简单菜刀。刀便是刀,终有刀之匪意刀之气质。如遇名刀,更加不同。
想想当初在乡下无人问津,默默无闻,为人捉柄。无非高科技加深,外加包装,外加宣传,便摇身奇货可居高傲示人。
凡事不可以菜刀简单视之,凡菜亦不可一刀切之。
刀到底是刀,带着新的寒意,究其理,自从披上新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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