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十五月儿圆,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了树梢,盈满了长街。古人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又有“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更别忘了稼轩那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对于生在黄河畔,长在黄土高坡的我来说,正月十五代表着的不仅仅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热闹,也不仅仅是绞尽脑汁猜灯谜的乐趣,还是那迷阵似的黄河灯。
老话说,“十六游灯游百病。”老家的习俗,正月十六必要出门游灯,转过黄河灯来年就可杜绝百病。当然了,这不过是古时候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望,就像秋收时举行盛大的庙会一样,把对生活的诸多期许寄诸于万方诸神,不可描述的超自然力量。尽管现在科学否定了鬼神的存在,老旧的习俗仍以文化传统的方式流传了下来。
据说,黄河灯是由古战场中的黄河九曲阵演变而来。在我看来,就像黄河母亲的九曲十八弯,它也是个弯弯绕绕回旋反复的迷宫。从古至今,老家的人每每过完正月初七便开始筹备着搭黄河灯。迟了不行,早了也不行。图纸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纸张泛黄又誊新。据爷爷说,他们小时候尚且没有电灯,蜡烛也是稀罕的东西,黄河灯燃起的尽数都是熊熊的火把。而今呢,全换成了火红的大灯笼,里面装着灯泡,电闸一拉瞬间便有了氛围。
黄河灯往往,正月的时候老家都下了大雪,若不然便是雪化正泥泞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有青壮年自发走上街头,村子里每个队都要搭建自己的彩灯,一般都是庙宇的样子,也有的别出心裁些装饰成个城楼的样子或是二龙戏珠,百鸟朝凤。一座座彩灯就稳当当坐落在长街中央,从正月十三开始,人们就会趁着月色正浓,成群结伙地相携出门,沿着长街慢悠悠走来,穿过七八里的长街,沿街细数着各个彩灯的优缺,间或碰着个人家门口挂着走马灯,小孩子就会仰着头慢慢看那灯上的画影转过一圈又一圈,也有时候碰着对街的两户人家商量好了一小截的路上挂满了各式纸糊的彩灯,灯下坠着随风飘啊飘的灯谜,这时候的路段往往最是拥堵,人人都想着猜出正确的谜底,自己猜了不算还得拉上旁边的人,“哎,你觉得应该是个啥?”
黄河灯就搭在玉皇庙正对着的空地上,两座宅子大的土地上,陆陆续续竖起斜插横插的竹竿,杆头绑上了灯泡,覆上大红的灯笼,搭起高大的门面,门口挂上“出”“入”的字样。傍晚还没到这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玉皇庙里的戏台上,讲古书的戏班子早已摆好了设备,举着话筒“喂喂喂”地试音,沿着四四方方地黄河灯周围,各式各样的小摊儿也架起了锅摆好了桌,驴肉甩饼,丸子汤,棉花糖,玩具摊……就等夜幕降临了。
大门八点半的光景,天已经是黑了个彻底,村委的大院里鞭炮声响了起来,街上的人影多了起来,正是“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小年轻们在黄河灯外的空地上扎堆儿聊着天,分享着收到满满压岁钱的欢欣,小孩子们拉着父母往玩具摊走去,咬着冰糖葫芦舔着棉花糖的孩子们结伴有说有笑地蹦蹦跳跳。逛黄河灯是件极有趣地事情,一个个排着队进去,往往走着走着就找不到人了,年轻人嫌老年人走得慢,小心翼翼避开了猴一样地从侧边超越了,年纪小些地更是调皮,瞅着竹栏间地空隙,嗖的一下窜到了另一行去,所以小时候我总觉得——黄河灯怎么总也逛不出去呀;有时候隔着栏猛地看见灯火摇曳下有张熟人的脸,不禁热情地招呼了声,话音还没落地,说着话的两个人却已经随着人流消失在了转弯;有时候正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冷不防隔着栏一个人猛拍你的胳膊,又碰着熟人了,兴致勃勃地聊了几句——哎呀不好,堵车了,身后一堆人排着队等开车呢!
童年的记忆 棉花糖 竹栏下会有小孩子穿梭总算是转了出来,找着先前偶遇的朋友,小摊儿上要一碗热乎乎地丸子汤,亮堂堂的月光下就着驴肉甩饼听戏台上婉转的腔调混着快板儿清脆的碰撞声讲古书,这才是真正的正月十五!这——才算是过完了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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