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栀是众所周知的困难户,比我所能想到的最穷的人还要更穷。但她又很有自尊心,对于不劳而获的东西从来都不屑一顾,尤其是装聋哑人四处让别人给钱的人—支持支付宝微信扫码付款。
其实徐栀一开始并不这样,她甚至还有点儿同情他们,直到她跟我做了朋友。我一边惊讶于她家的贫困,一边惊讶于她的善良,她竟然会给路边乞讨的人10块钱纸币。我苦口婆心跟她说,这些人都是有组织的,你给他们的钱他们都要上交的,你看那个手被打断的,那都是故意做出来的,人家可能还没你可怜。她听了也很不以为然,那给他们钱他们回去上交,总比什么都没有回去要好吧?空手而归可能还会被打呢。我也没有办法阻阻止她散发善意,只能在她每次给钱的时候尽量让她少给一点。
后来随着时代的进步,乞丐们乞讨的方式也越来越多样化。她第一次被各种卖黄片的人加上微信的时候感到很好奇,她不知道这些业务是怎么知道她的微信号的。我问她有没有在什么地方填过自己的个人信息,可能是信息泄露出去了。没想到这还真提醒了她,她说昨天有个聋哑人在路上让她捐款,她没有现金,就扫了微信付款码,给了20块。20块钱可是徐栀两天的饭钱了。她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你是说他们在假扮聋哑人,然后来骗钱?骗钱了还不够还要再把个人信息拿出去倒卖?”我说是啊,怎么还会有你这种傻逼啊?居然真的会给他钱?你是什么富豪吗还是你有太爷爷在英国可以让你继承家产啊?拜托你自己就是个需要救助的人好吗你还去救助别人。以后千万不要做这种事情了,知道了没?
徐栀那天被我教育了一通以后,很是受伤,这不是她理解的世界,她以为可怜的人们需要帮助就跟渴了喝水一样理所当然,她没有想到的是同情心也可以拿来贩卖。
平常徐栀其实是很忙的,她要自己挣学费,所以同时要打好几份工,还在做微商卖东西,有的时候还得逃课去兼职,所以就得问我借笔记。中午我去徐栀兼职的甜品店吃芒果沙冰,她正趁着没什么客人的空档抄笔记,我随口一问,“你这次课不是抄好了吗上次,怎么又在抄啊?”
“哦我自己的是抄好了,“哦我自己的是抄好了,这是我帮同学抄的笔记,她说没空整理,叫我帮忙整理。”她奋笔疾书,头都顾不上抬。
我一想,那要是打印出来卖岂不是更好,省了这些时间还能赚钱。我给她一说,她犹犹豫豫了很久,说这不太好吧,不能赚这种钱,同学之间,互相帮衬着做一下笔记还收钱也太市侩了吧。虽然在我的极力劝说下,她勉强答应了一份笔记卖40的提议,但是她一直都有点闷闷不乐的。
今天晚上她还要去做家教,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百米冲刺地跑回寝室楼,在路上又遇到一个举着牌子的聋哑人,牌子上标着二维码,她减速不及,险些撞上去,那人皱了皱眉头,说了声跑什么跑,转身向他的下一个目标走了过去。
徐栀跟我说完这件事,表情变得很奇怪,嘴角下垂,有点难过的意思,但是眼睛又睁得很大,有点惊奇的感觉。她说,“怎么会呢?怎么会真的是假的呢?他们居然假扮自己是聋哑人,我的天哪,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说,“对啊,假扮聋哑人来钱多快呀,我觉得你也可以去假扮聋哑人,到时候你说不定就月入百万了。”她很生气,说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啊?这种钱他们难道能拿的心安理得吗?是我相信他们真的是聋哑人,所以我才给他们一点力所能及的小帮助,可是为什么要这样骗人啊?骗人有意思吗?
我有点不太明白她的爆发点,虽然我也看不惯这种行为,有手有脚何必手心向上,但是我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后来,我去看守所里探望她我才知道原因。她是被她父亲送进去的,她父亲在赌场染上了毒品,谁知道她父亲竟然把毒品藏在她的房间里,然后报了警实名举报她藏毒来获取一些奖励金。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显得很平静,她问我,“人怎么就这么傻呢?会一次又一次地相信别人。人怎么又能这么坏呢?我这么相信我爸,他会对我做这种事。”她玩了一下手指,又接着说,“我读小学的时候吧,就家里因为特别穷,一口饭都吃不起,市里就说要给我家捐款。我还上主席台了,他们握着我的手拍了合照,上了头条。我举着那个接受捐款五万元的牌子,觉得很屈辱,我下台以后就想着我以后绝对不可以做那个只会接受捐款的人,我要自力更生。结果,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我们家没有收到那五万块钱。我妈给校长打电话,校长说要再等等就会到账了。我从9岁一直等到了现在,等了10多年了,这五万块钱没有了踪影。那些和我合照之后有着光辉政绩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笑得出来。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相信的人都不会兑现诺言。但是我还是觉得要善良,要让别人相信我,也要去相信别人,结果呢,那些乞丐是骗人的,聋哑人是骗人的,我爸也是骗人的。”
后来有好心的公益律师为徐栀做了辩护,徐栀终于被释放了。她出来的那天精神很好,我去接她,能感觉得到她对生活又重燃了希望,应该是那位公益律师又打动了她。
第二天,我在上班路上碰到徐栀,举着一块牌子,上面陈述了自己的悲惨,讲述了自己的梦想,最后附上了收款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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