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爷爷是一个很严厉的人。

五六岁时，我带领小伙伴们拔了一些邻居家刚长出来的玉米苗，拿着回家喂猪，想着家里人一定会夸我。到家后正好被爷爷撞到，问明情况后，他拿细木条打了我的手心，告诉我玉米苗不能拔的道理，然后拉着我去给邻居道歉。

刚上小学时，我跟着爷爷奶奶在县城住。爷爷要求很严格：作业本必须每页都写满；吃饭不能剩下，哪怕是一粒米；学习要努力……有一次考试，我数学因粗心错了一道题，考了九十几分，老师让把试卷拿回去请家长签字，爷爷签的是“粗心大意，罚饭一碗”，那会儿我还不认识这几个字，只记得我们班主任老师看了后，笑着拿给别的老师看。

爷爷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

爷爷退休前是我们县医院的医生，医术精湛。退休后，登门求医的乡亲们依然络绎不绝。爷爷每每开些便宜的药，就能解决大家的问题。我也曾和爷爷讨论过当前医患关系恶化的话题，爷爷说医患之间的沟通很重要，患者和家属对医学知识了解不多，但对于病情最关心，他当医生的时候，会到病房与患者、家属沟通，沟通中往往采用打比方等通俗易懂的方式，从而让患者知道这个病大概是怎么回事儿，严重不严重。让病人知其然，还能大概了解所以然，这样就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除了医学之外，爷爷还擅长书法、绘画，会拉二胡、唱上党梆子和上党落子，并且十分喜欢读书。据父亲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常常读书到深夜。爷爷的藏书里，一半是医学书籍，一半是文史类书籍。爷爷退休后几年，将他所有的文史类书籍都赠送于我，并说：“把书送给爱读书的人，是人生一大快事。”惭愧的是，爷爷送给我的书，我到现在也没读完……

还记得小时候，爷爷常和我讲一些知识，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爷爷给我讲“五行相生相克”，他用生活中的例子来阐述，比如“水生木”，他讲树木生长需要浇水；“土生金”，他就讲金属矿产都是从地下挖掘的；“土克水”，例子是水来土掩；“金克木”，例子则是斧子劈柴……因为例子通俗易懂，他讲完一遍之后，我从此记住，再没忘却。

爷爷是一个很重视教育的人。

2001年，我们村出了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个大学生。爷爷喜出望外，把对方叫到家里，不但给予物质鼓励，而且进行了谆谆教诲。之后不久，爷爷就许下诺言，孙辈中凡考上大学的，每人奖励一万元。爷爷的孙辈们后来都考上了理想的学校，爷爷晚年常常向人夸耀，自己的孙辈中，有几个大学生，几个研究生，言语中藏着孩子似的、抑制不住的自豪。

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家在县城边上租房住。有一次，我在商店里和地头蛇老板起纠纷，被老板打了一巴掌。我马上拨打了110，警察很快过来，把对方拷上带走了。后来双方去派出所调解，事件才算平息。当时一些人认为我小小年纪，惹是生非。爷爷听说这件事后，却大大夸奖了我，并奖励我一顿丰盛的大餐，表扬我善于运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2009年高考，我惨遭滑铁卢。家人都希望我复读一年，考上理想的大学，但我执意没有复习。上大学后，寒假回家，爷爷和我谈心，再次讨论起这件事时，他说我缺乏的是信心和勇气，过去的已经过去，但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中，要努力去克服自己内心的怯懦。

我想，如果今天的我身上还有一点努力上进、谨慎细致的品质，还有一丝热爱学习、坚持阅读的习惯，还有一份自信自强、迎难而上的勇气，那都是与爷爷往昔的言传身教分不开的。

去年今日，爷爷溘然长逝。我从天津赶回家时，爷爷已不能说话。我在床边哭喊“爷爷”的时候，爷爷似乎点了点头。之后不久，爷爷就离开了这个他深爱的世界。

我再也看不到每次离开爷爷家时，他站在窗口看我的身影了；我再也听不到爷爷讲述他那坎坷曲折的人生经历了；我再也感受不到一米八的爷爷摸着我的头说“你要再高十公分就好了”……

爷爷走了，走了，永远地走了……当时我以为很寻常很寻常的那些场景，现在却再也体会不到了。

——写于2019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