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运里的错

作者: _自诩 | 来源:发表于2019-07-20 07:46 被阅读4次

    感受着草地上听众们的欢呼和热情,李潮生结束了他的演奏。匆匆收拾着乐器和队友们下台。在幕后,他摸出手机看到一条消息:我20号结婚,你来吗?

    李潮生皱着眼,看着远方地平线下的落日渐渐沉沦,那片天际里所拥有的便是染上火光的红霞以及热情散去后的清冷。

    台前的草地上,人群在短暂的沉默后再次爆发出新一轮的欢呼,原来下一位上场的是参加某节目后爆火的一名Rapper。

    当夜色渐深,显现的两片星光交相辉映,那是他不曾拥有过的光芒。

    李潮生收回目光,手指上在屏幕上轻点着,随后把手机扔进了兜里,神色平静的和乐队里的朋友们打着招呼。

    “潮生,晚上一起吃饭?”

    “不了,我还有事。”

    主唱叹道:“你啊,这么拼干什么。”

    李潮生摆了摆手,背起鼓包与他们背道而去,他的影子在日暮下逐渐被拉长。

    “这周的课就暂时先停一下,我下星期给你补。”发完这条消息,李潮生搭上公交车回到了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家。

    推开地下室的门,李潮生径直走到床前躺下,双手托着脑袋,心情有些难以平静。

    他没有开灯,阴暗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和水管里滴答滴答的漏水声。偶有几道黑影顺着水管窜过。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套破旧的架子鼓,还是他二手买来的。一张床,一套鼓,这就是李潮生在北京的住所,简陋和单调。可这一个月也要800房租,李潮生每次都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可还是要强撑着。

    在这个城市里,所有人都是溺水的。谁都在争上游,抢着上岸。

    李潮生旋转着手机,手指在黑掉的屏幕前反复踌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打了几个字过去:好,一定到。

    这一刻,李潮生突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释然还是茫然。

    没过片刻,屏幕那头便回了信息过来:我在北京,今晚一起吃个饭吧。

    李潮生一阵恍惚,十年的距离好在在这一句话中突然就拉近了。他鬼使神差的应了邀。

    初夏工体的夜晚带着些许清凉,周边尽是些年下的俊男靓女,趁着年轻放肆挥霍着自己的青春。李潮生哑然一笑,这些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的青春,早在和她分手之后就结束了。往后的日子里,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听海吧是一间环境雅致的酒吧,主打的就是清净和舒适。

    曾经李潮生是这里的兼职鼓手。

    进了门,李潮生看到吴汐在不远处对他招了招手。那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永远都是那么淡雅,就如一汪清泉,不沾染一丝尘埃。而自己这些年已经在这座城市里尽是风尘。

    “潮生。”

    “小汐。”

    两人会心一笑,“好久不见。”

    时隔多年的见面就在这样的对白下开场了。没有尴尬,只是两人的距离咫尺隔着万丈。

    “先生小姐,需要点些什么?”

    “我要一杯长岛冰茶。”

    “我要一杯豆汁。”

    吴汐两双大眼圆溜溜的,黑白分明中透露着惊讶:“你不陪我喝几杯?”

    “我已经好多年没喝过酒了。”

    “喝点嘛,再过几天我就要结婚了。”

    这句话说完,两者之间的气氛忽然有些冷场。

    “好,给我来一打啤酒和一瓶白酒。”

    随着服务员远去,两人之间还在保持着沉默。

    还是李潮生先开了口:“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还跑出来。”

    “怎么?还不允许我婚前放纵几天,你们男人结婚前还搞个疯狂单身夜呢!”吴汐高昂着头,在往常的争论里,她都是胜利的一方。

    李潮生咧嘴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行!这杯酒先祝你新婚快乐。”

    “这话留着到结婚那天说也不迟。”

    “说说你吧,这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现在过的怎么样?”

    “我吗?还在打鼓,跟着乐队去音乐节演奏,空的时候就在家看看书。”

    吴汐饮了一口酒,看着面前的李潮生就像在看着十年前的他。那时候的李潮生也是学校乐队的鼓手,李潮生的眉眼还是那么深邃,多看一眼就会深陷进去,一如那时的她。

    “十年了啊!你一点消息也没有,从不和老同学而联系。”

    “我...我想开始新的生活。”

    “但你也不能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吧。难道是因为不想见到我吗?”

    “你别多想。”

    正说着,路过几个黄毛红毛和绿毛,“这不是潮哥吗!”

    “女朋友?”黄毛笑道,“潮哥喝着,咱先走了。”

    李潮生没理他们,自顾自的喝着酒。

    “你朋友?怎么不打个招呼。”

    “没必要。”

    聪慧如她怎么看不出来,这几个小青年嘴上客气但眼神中透露着是轻蔑。看来李潮生的生活并没有他口中说的轻松。

    吴之在心底叹道:你的自尊心还是这么强。

    “他...怎么样?”

    “他?哦,你是说我老公吧。我们是在一个音乐会认识的,他对我很好。”吴汐嫣然一笑,真正的幸福的掩饰不了的,它会在任何缝隙中流露出来。“当初他追了我好久呢。”

    “那就好。”

    “你就没有再谈过女朋友吗,潮生?”

    “随缘吧,现在音乐就是我的女朋友。”

    吴之突然就生气了,“你李潮生讲话永远都是这样密不透风!为什么就不肯把自己的心事分享给我!”

    李潮生看着吴之,“你知道我的固执就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吴汐一口把眼前的酒饮尽,“服务员,再来十杯!”

    “你不要这样,这酒度数挺高的。”

    “要你管!”说白了,吴汐其实也是个固执的人,从来都是照自己想法行事。似乎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气,一把抢过李潮生桌前的白酒倒出。李潮生无奈,怎么才聊几句二者的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她的脾气这么不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你是个要结婚的人,被熟人看到这样子像话吗!”

    “你也知道我要结婚了啊!那你为什么还要气我!”

    吴汐突然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我都要结婚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挽回我。

    李潮生伸出手停在了她的背上,想了一下最后轻轻地抚摸着吴汐的背,“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

    吴汐眼里充斥着泪水,时光扭曲了。以前他们吵架不管她错没错,李潮生总会率先认错,赖着她,委屈的像个小孩。只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吴汐突然有些冲动,兴许是借着酒劲,扑倒在李潮生的怀里。

    李潮生愣住了,心跳骤然加快。

    吴汐听见了李潮生粗重的喘息声,眼泪流的更凶猛了。

    “以前我总说,抱着你就像抱着整个大海,你身上有海的味道。我是鱼,你却说我是港湾上的一只海鸟。你把我推开,我是属于天空的。”

    李潮生没有说话。他知道,吴汐已经越飞越高了,自己却在旋涡中越陷越深。

    吴汐明白了李潮生的心意,闭上了眼睛。心中最后的一点念想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我们。就这样吧。”

    “三天后的婚礼记得要来。”

    吴汐擦了一下眼泪,不做留恋的走了。

    李潮生心烦意乱,双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疼痛不知。最终,他的力气和眼泪一起流逝。他把桌上剩下的酒全混在一块,酒入愁肠,化作一道烈火,把所有的心酸一并焚烧。

    酒吧的音乐放起了周杰伦的歌:“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让你不再理我而去

    ……”

    十年没有哭过的他听着音乐痛哭了出来。

    黄毛又顺了过来,看到李潮生的样子,笑道:“咋了哥?”

    一个啤酒瓶直接砸了过来:“滚!”

    李潮生喝得酩酊大醉,回到了自己那个简陋的地下室,沉睡不醒。

    ……

    “六子,手里有闲钱吗,能借我一万吗?”

    “哥,月初不是刚借了你两万吗?”

    “嗯...你要是手头紧的话算了。”

    “没事哥,我直接转给你吧。”

    “谢了六子。”

    二十号的婚期如约而至,李潮生特意去租了一套西装,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去赴约了。

    吴汐的婚礼在他们的老家举行,走进酒店李潮生便看到了满目的花海。

    各种叫不上名的花铺天盖地,华美的灯光安静的照落,每一位来宾都感觉自己来到了瑰丽奇幻的王国。

    她曾经说过,她以后要把自己的婚礼置办在花丛中。

    李潮生嗅着空气中的芬芳,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婚礼刚刚开始。

    穿上婚纱的吴汐美的不可方物,静如水莲。她挽着新郎的手臂,听着证词,还差最后一步两人就可正式结为夫妇。

    白色蕾丝面纱下,吴汐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李潮生,四目相对。李潮生看不见她的眼神,吴汐却能看到李潮生。李潮生掩饰的很好,平静之中面带微笑,这是对吴汐最真挚的祝福。

    当神圣的时刻来临,聚光灯下吴汐和新郎是唯一的焦点,李潮生只是台下不起眼的、可有可无的观众。

    李潮生目睹这一切,到最后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这两人都知道,所有的执念都该放下了。

    婚礼结束后的娱乐环节,吴汐来到李潮生面前,说道:“能为我演奏一曲吗?”

    在她的婚礼上,李潮生怎么会拒绝她的要求。舞台上放着一套最新款的Pearl鼓,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鼓,如今就安安静静的摆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演奏。

    李潮生握紧了鼓棒,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配合着吉他手和贝斯手,李潮生默契的和他们演奏了一首浓厚的爵士乐,摇摆的节奏加上悠扬的乐声,这是一首极为欢快的、热情的音乐。

    音乐的语言谁都能透过旋律读懂,只不过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

    音乐在最为舒适的段落中戛然而止。李潮生明白,这是给他的架子鼓solo时间。

    他本该演奏慢速的、节奏性的套鼓击打,可是这一刻他想要大躁一场。手速飙到极限,军鼓滚奏行云流水,期间又掺杂着重音移位,声色有了层次性。双脚也没有闲着,完全匹配手速的双踩,底鼓和军鼓音色的融合,这是炸裂全场的重金属乐。

    镲片在狂响,通鼓在轰鸣。

    李潮生忘我的演奏着,他所有的情绪都体现在了这次的演奏上,旁人只觉得很酷很燥,他把气氛推向了高潮,只有吴汐听出了李潮生的遗憾和悲伤。

    这就是命运吧。

    李潮生宣泄着。通鼓和镲片交相作响,在最后一小节又突然结束。三个四分休止符,极短的几秒安静。仿佛漫长的一生。

    叮。

    李潮生的鼓棒在叮叮镲上轻敲一下,这一拍是个附点,延长了八分音符时值的一半,这短暂又冗长的时间里,是最难熬和最难做抉择的时刻。

    最后一个音终将落下。

    最后的选择终将放手。

    叮—叮!

    我败给了现实,更败给了自己。

    “祝你幸福。”

    趁着没人注意,吴汐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大海之水,朝生为潮,夕生为汐。

    朝夕不可见。

    还记得那年各奔东西的日子,你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谁都不想去做一个配角。

    未来和你,我都要。

    “潮生,快回来!你妈...病危了。”外婆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爸呢?”

    “家里已经没钱了,你爸...因为负担太重,跑了。”

    李潮生才毕业,哪里承受的了这么重的打击。

    一个完整的家忽然之间变得风雨飘摇,从来他都是被呵护的那个人,如今角色互换。好在他很快的扛起了重担。家人健康比什么都重要,李潮生毅然放弃了一家心仪的音乐公司的合同,孤身一人踏上了归家的返程。

    一边兼职赚钱给母亲看病,一边照顾年迈的外婆。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庭琐事和工作使得他身心疲惫。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音乐梦啊,就这样被搁浅了。

    吴汐对此一无所知,他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未知不定性。李潮生自尊心这么强,他给不了吴汐稳定的生活,也许放手于双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吴汐连分手的原因都不知道就发现自己联系不上李潮生了,她当时哭的很厉害。李潮生却带着全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母亲的病现在渐渐好转,但还是需要服用大量的药物,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李潮生赚的钱都投在了这里面。后来他来到了北京,成了北漂。继续追逐着自己的音乐梦。

    现实令人明白什么是现实。大浪逐新,没有人会选择一个失去朝气的人。他的才华得不到赏识,他只能在酒吧表演,最好的时候就是接一些音乐节的单子。可这就是他的梦,他的坚持所在。

    李潮生终于明白了,命运是靠自己转动的,而不是事后怨恨自己无能。

    他亲手放弃了自己的热爱,这仅存的热爱便是他的唯一。也许我们还会在某个音乐节上看到他。那个时候,他不会再放弃任何的热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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