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河的柳树一排排开，顺延下去一片都是破旧的木屋。
常能看见瘦骨嶙峋的男人走来走去，女人和小孩都躲在家里担惊受怕。
今天是夏至，天气炎热，有几个孩童口渴难耐，悄悄约着小伙伴来到南城河边喝脏兮兮的河水。
正喝着，小孩们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寻声而望。
岸边的木屋前站着一名青衣男子，男子头上插着一簪极其圆润晶莹的簪子。
一个小孩的小脑袋起了坏主意，对其他小孩说:“咱这南城河什么时候来过这样的人？但既然他来了，就是进了贼窝！一会儿小平吸引他的注意，小齐最高，你去抢他头上的簪子！然后递给蛋儿，蛋儿再递给我，到时候我们去当铺换钱，分了去买糖葫芦！”
其他几个小孩本有些不敢，但想到酸溜溜的糖葫芦都忍不住点点头。
于是计划就开始了。
可他们都忘了最开始吸引他们的笛声，吹笛人不是青衣少年，那吹笛人人在何方？
小平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缓慢的走向青衣男子，嘴里叫着“我饿呀，我饿呀。”
少年冲着不远但又看不见的人挥了挥手，蹲下来抱住小平，从兜里拿出一个鸡腿。
他听到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还没回头，笛声停。小齐的手被人反握住压在他的背上，小脸皱的像揉过的纸团，直呼疼。
“清寧。”吹笛女孩松开手，在少年旁边站定。
“你们要干什么呀？”少年看他们的眼神温柔似水，语气也极度柔和。
“想吃糖葫芦，抢了你头上的簪子去当。”少年的话就像有魔力，小平不自觉就说了真话，小齐也点点头。
少年失笑，从兜里拿出几两碎银:“七离，带他们去长安街。”
从破屋的房顶飞跃而下一抹黑色的身影，那人戴着面具和口罩，见到少年半边脚跪地作揖。
“取下面具和口罩吧，别吓到他们了。”
闻声七离干脆利落的取下脸上的遮蔽，将面前的两个小孩领走了。
暗处的小孩见时机不对，大喊着也跟着去了。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这连小孩都敢袭击你！”
少年目送小孩们离去，转身再看向清寧的眼神冷漠的像寒冰:“我有让你停止吹笛吗？”
清寧看刚才公子的神情，原以为可以稍微和他亲近些。可眼神的凌厉让她意识到，公子还是公子，亲近不得。
“清寧知错。”
“继续吹笛，回去之后罚俸一月，自领二十大板。”
“是！”
“林琛哥哥。”木屋的门被打开，一名白衣女子从内屋出来。不施粉黛不戴珠宝，素净的白衣把她与这脏兮兮的木屋隔绝开来。
可她从小在这长大。
林琛转头看她，眼睛里只有比刚才更温柔的温柔，就像投掷一枚小石进幽静的湖泊，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个人清寧第一次见，这也是公子屈膝舍马车，徒步来这儿穷命区的原因。
但刚才白衣少女的“林琛哥哥”，直呼公子大名，亲昵的“哥哥”，语气亲密，她太羡慕。
而公子眼中的温柔让这种羡慕变成嫉妒，她看向少女的眼神便略带愤怒。
她本以为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会对她的眼神惧怕，可她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惧色。
不简单。
这是她当时冒出来的唯一想法。
“祈安。”
女孩叫祈安，祈求平安。
清寧觉得这名字极好:在长安，祈求平安。
清寧记得当初请公子赐名，公子写下“清宁”二字，她心里一喜，这两个字她都认识。
可公子划掉后面的“宁”，重新写了一个“寧”。
她问公子这是何意，公子说:“希望你话少一些，祸从口出。”
“同时也还我清宁。”
她被公子调侃话多委屈，但不敢跟公子争辩，便问道:“那为何要改个字？”
“让你多学一字。”
回忆随着公子慢慢走向祈安的脚步被拉回，她看到公子握住她的手:“以后我会保护你，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清寧站在旁边听公子对她说出这几句话，心堵的慌，去到一旁继续吹笛子。
可祈安一脚跪下，双手作揖，另一只脚也跪下，把头低了下来。
她身上的白衣被灰尘弄脏，林琛的表情瞬间凝固，温柔不再。
他强忍眼里的怒火，极冷淡的问:“你这是干什么。”
“林公子，祈安自知不能成为公子的左膀右臂，公子富贵，不缺下人仆役，祈安跟随公子，只是无用之人。”
“无用又如何，我愿意。”
“但祈安不愿意，既是无用，即是拖累，祈安不愿。”
“那我若硬要带你走...”
“若公子硬要带我走，祈安就自刎在这穷命地！”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银白色匕首，刺痛了林琛的眼。
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防身。
而她现在却拿这个以命要挟自己。
对峙良久，林琛从听到“林公子”三个字就觉得时光真是另一把银匕首，它一刀一刀切断了他们的感情，一刀一刀的将他们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她方才冲他大叫“林琛哥哥”，仿佛回到了八年前，他以为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他的祈安。
可她不愿意做他的祈安了。
“郑祈安，今日是你断的关系。从今以后，不管是我生老病死，还是你穷困潦倒，都互不插手，就此相忘！”林琛甩袖离开，房顶有些许动静，但随即恢复平静，笛声不响，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林琛走了很久很久，祈安才缓缓抬头，眼泪沾湿了她漂亮的桃花眼，她看向林琛离开的方向，想起他刚才的一字一句。
捂着正发痛的心脏，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林琛哥哥。”
林琛没有听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