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宿命

作者: 尤里点斯 | 来源:发表于2017-04-11 19:46 被阅读155次

      辛成非在去往北京的飞机上把那些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每一张信纸的左上角都印着几片飘落的黄叶,像是生命旅途中疲倦的蝴蝶,一阵风吹来跌跌撞撞无处落脚,一阵风吹来也吹出了隽秀字迹中的愁怨。

    辛成非:

      自你走后我时常提笔想要写些什么,可当思绪涌上心头、正襟危坐于案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想我们又一次错过了,这次错过会是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呢?昨天约会的场景在我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我们像往常那样去爬山,在山脚下过马路时你拉起我的手,过完马路又放下,全然没有感觉到我对你手掌温度的不舍。在半山腰时,我们同时开口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说参加公司在南非的新项目,有很大的升职几率和高昂的薪资,去的时间会很久,大概一年两年,中途回来的机会很少。你所说的事情直接把我要说的事情死死憋了回去,我本想说我和胡翰分手了,我愿意从梦境和虚幻中走出来,接受你爱。可时间和距离的鸿沟让我恐惧,我没有说出我最近的焦虑,也没有说出我已将分手的事实和我决定走出梦境。最终我只说了自己想要放弃专栏作家的职业,并且接受催眠治疗。我们一路下山,都是夕阳晚照,给年少的错过染上了淡红色薄雾,美极了。可这景致不喜欢一个人看它。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直在错过。

    沈柳绵

    2014.3.18

           

                       

    辛成非:

    成非,这些信我死都不会寄给你。我没有勇气用锋利的刀子将自己剖开,把性格中怯懦、阴暗的成分在你面前袒露无疑。其实我也没有勇气接受你对我的爱,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爱谁。我好像很愿意得到别人全部的爱,但对别人却爱得很浅。我也许深深地爱着一个男人,我经常做着重复的梦,从我记事以来就伴随着我的梦:

    我在冰冷的海水中与身穿战衣的男子相拥,不知是什么染红了海水,他松开了双臂缓缓坠落、坠落。我大呼他的名字,张口却喊不出任何声响,只是咸的凉的大量的海水充斥着我的肺。我挣扎,我坠落,醒来已是满头大汗。

    在梦里他的面容永远都是模糊的,但那感觉却是清晰的爱情。在我写过的小说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人设,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会入梦,我想我怕水可能和这个梦有渊源吧。

    近日做这个梦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许是烦心事儿太多,精神状态不好。我实在不能接受我妈妈再婚的决定,那个被我称作李恶人的家伙他要和我分享这世界留给我为数不多的爱,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把全世界的温暖回馈给妈妈。

    大前天妈妈说她决意要和李恶人结婚时,我坐在沙发上大哭,哭累了喝水。我本想假装被水呛到,吓吓妈妈,可不曾想却弄假成真搞得自己无法呼吸。偷鸡不成蚀把米,妈妈没有改变她的决定,我却开始恐惧喝水,时常做那个在海中溺死的梦。晚上害怕做梦不敢睡觉,白天困乏赶不出稿子,于是我患上了焦虑症。

    最后我还是没有勇气辞去我的工作,因为我热爱着写作,热爱我一个人在虚无世界的狂欢,我只是向杂志社请了很长的假。明天我就要去看我的心理医生了,她是翔宇,我的闺蜜。她说她对布莱恩魏斯的研究卓有成效,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我很期待。

    沈柳绵

    2014.319

    辛成非:

    翔宇做我的心理医生是最合适不过的,我和她从初中就认识了。那时因为爸妈感情破裂,对我疏于看管,我学会了抽烟喝酒。青春期的叛逆势不可挡,我们都曾以为那时的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可最终却抵不过时光的洪流。翔宇陪我淋过一场叫青春的暴雨,好在雨过天晴,我们在即将迷失自我的边缘悬崖勒马。

    初中时她沉迷于佛洛依德《梦的解析》,当我把我常做的那个梦说给她听,她说是因为我潜意识层面渴望爱情的力量将我从家庭不和的洪水中解脱出来。我对她的解释半信半疑,但事实却证明了她的解梦。我渴望爱情,暗恋了你三年之久,这些你都不知道。

    当我进入她的诊疗室,第一次以患者的身份和她对话,我告诉她我近来失眠得很厉害,服用安眠药也会经常从梦中惊醒,在梦里总是心慌不安,不敢一个人睡,甚至要躲在衣柜里才能断断续续睡觉,而且极其怕绳子、怕水,用水吃药也变得困难。说着话我把手肘搭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沮丧地地叹了口气,我的手又湿又凉。

    翔宇用催眠治疗的方法帮我缓解焦虑和对水的恐惧,她说催眠是帮人想起早已遗忘的事件的绝佳方法。我躺在诊疗室的长沙发上,眼睛微闭,听从着翔宇的指引,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每一次呼入的都是纯净新鲜的味道,呼出的则是我长期积攒的焦虑,每一次呼气都会比上一次放松,再放松。她让我想象着自己的面部肌肉逐渐放松,脖颈、肩膀、手臂都在缓缓放松。我感觉自己陷入了沙发中,我沉浸在一道朦胧的白光之中,逐渐脱离了这个世界。

    我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抱着洋娃娃躲在桌子下边哭,房间里交织着爸爸的嘶吼、妈妈的谩骂、我的哭泣,还有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开始我只是大哭,嘴里叫着不要吵了,可这劝阻对于怒火中烧的父母来说根本无济于事。后来我哭累了喝水,假装自己被水呛了,不住地咳嗽,甚至是故意用双手掐住喉咙伸出舌头来咳嗽,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我还使劲儿的翻白眼儿,故意躺在地上打滚。爸爸妈妈被吓坏了,他们停下了争吵。爸爸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厚实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折腾渴了,拿起水杯想要喝口水,这次竟然真的被水呛住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窒息的绝望,直到爸妈把我送我去医院,症状才得以缓解。

    朦胧中我听到翔宇的声音从一数到十,那片白光再次出现……

    我看到年迈的自己被红卫兵拖下讲台,他们拿着粗麻绳在我的肩膀上饶了两圈,从胸前横过,再死死缠住腰际,拉到后面将双手绑住,胸前挂着写了“破鞋”的大牌子。我大声叫喊,却被昔日的学生用手掌抽得满嘴是血,最后不知是谁在我的嘴里塞满了杂草。泥土和粪便肥料的味道直抵喉咙,我干呕无法吐出杂草,反而沁出了眼泪,怒目圆睁的双眼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似的,我恍惚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在人群中晃过,那是校长。我渴望着他能来救我于水深火热,可下一秒,他也和我一样被戴上了高帽,挂上了牌子,和我并排被压着,在我的左边竟然是翔宇。我渴望挣脱这麻绳的束缚,我拼命挣扎的结果是遭受拳打脚踢。日头高高照耀着眼下的喧闹与嘈杂,我们的脸上被涂满了墨水。我看不清校长的面容,一阵眩晕我向他的身旁倒去,嘴里说着:“我爱你,活下去。”我觉得一阵烟从我的头顶升腾,在日头下无处闪躲。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翔宇站在我身旁,发现这竟是一场如此真实的梦。

    翔宇说我怕水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呛到了,怕绳子也许是因为前世对绳子的记忆吧。我问她真的有前世存在吗?她给我讲了《前世今生》中心理医生对患者催眠看到前世的例子,她说很多人都不相信那是真的,但我和她都愿意去相信。有很多事情,我们更愿意用因果轮回去解释,从而让自己的痛与快乐都变得心安理得。上一世我和翔宇就是朋友,这一世也是。今生出现在我身边的所有人,生生世世中都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我不禁觉得催眠治疗如此有趣。

    基于前世今生的存在,我们开始猜测文革那一世的校长在今生会是谁。翔宇认为是胡翰,因为他是那样的爱我,值得我依靠。可我知道我并不爱他,纵使他千般万般优秀,不爱就是不爱。那个校长会不会是身穿战衣的男子呢?毕竟他们的面容都如此模糊。

    成非,虽然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但这些话我要怎么告诉你,我在乎你,于是我不想让你看到狼狈不堪的绵绵。我宁愿把所有想对你说的话都写在纸上,也不愿意主动打电话给你,哭诉自己的处境。

    沈柳绵

    2014.3.21

    辛成非:

    距离拉长了思念,这情绪延宕哀婉,是瓮中的酒,让人在欲醉非醉的边缘止不知苦恼何事。我害怕水的症状还是没有好转,但心情却相较之前而言有所好转。

    今天我又去了翔宇的诊疗室接受催眠,在柔软的沙发上,我梦到了自己是一只在水杯中生活的金鱼,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我的鳞片上熠熠生辉,在这没有自由可言,甚至是连转身都费劲鱼缸中,我感觉不到难过,因为有另一只金鱼和我一起在逼仄的鱼缸里生活。

    可我没有机会与他并肩游戏,永远都跟在他摇曳的鱼尾之后,他向着阳光的方向游动,永远也不曾回头看看我耀眼的光泽。七秒钟过去了,我忘记了自己是谁,却记得我只能跟在另一只鱼的身后。

    忽然,水流动起来,像童年时在海洋中的荡漾,水面越来越低、两只鱼的身体滑过杯子的口径,水面的确是越来越低,低到没不过我的嘴角,我依然在另一只金鱼的尾后,可我连和他相濡以沫的机会都没有。

    成非,难道说我在某一世真的是一只金鱼吗?那你又会是谁呢?一定是杯中的另一只金鱼吧!大学时,我们的关系不就是如此。

    沈柳绵

    2014.3.24

    辛成非:

    今天一早妈妈和李恶人去了海南,对于我来说是妈妈“离家出走了”,但在李恶人的眼中妈妈是去和他度蜜月了,我不知道妈妈心中是如何定义这场海南之旅的。

    昨天我们因为她再婚的事大吵一架,她吼我:“你能不能别太自私!我害怕你缺乏父爱早恋,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我所有的关爱全都给了你。可是……”妈妈开始哽咽:“可我也是个柔弱的女人啊!我也渴望被别人关怀、被别人爱。你李叔叔不会把妈妈抢走,我们给你一个更完整的家庭啊!”

    她不提李恶人还好,一提到他,我就会想起那老态横生的面容上洋溢着对妈妈谄媚的笑容,令人心生厌恶。我把茶几上的零食、杯子、玩偶全都推到地上,一片狼藉。病怏怏的潮湿茶叶七零八落地搭在玻璃碎片上,妈妈把地收拾干净,一句话也没有说,像极了小时候每次她和爸爸吵完架以后的样子。我的泪水顿时涌出眼眶,我知道我错了,被偏爱的人始终会保持着那廉价的骄傲,我没有放下自己吵架中的高高在上和妈妈说声对不起。

    让他们走吧!我也需要冷静冷静,慢慢来接受一切。其实在我的内心对爸爸和妈妈充满了怨恨,我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怨恨。我的血液里生长着一种虫子,在白天的时候沉睡,在黑夜的时候爬出来啮噬我的心脏,我觉得自己要被吃掉了,黑色的千疮百孔的蠕动着的小虫子。这个城市只剩我自己了,你离我好远,妈妈离我好远,爸爸在哪里?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胡翰打电话来叫我去吃夜宵,他总是出现得恰到好处,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和他做情侣,因为我爱着你?不对,我也不是爱你的。你对我来说不过是最重要的异性罢了,我知道我好像也不是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为什么同样是多情,男人就可以用风流倜傥来形容,可女人却只配用水性杨花?我就是要很多很多的爱,但我只能对每个人都爱得很浅很浅。因为我爱着那个身穿战衣的男人,多么荒唐的解释,我竟然爱着一个梦。不,不是的。这不过是给我的水性杨花赋予了一个忠贞的解释。

    沈柳绵

    2014.3.29

    辛成非:

    现在的生活才是我最想要的状态,我把自己非封闭起来,不必为了迎合读者写一些自己令自己嗤之以鼻的文字。过着一只猫的生活,在沙发上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最近的睡眠质量比之前好些了,我想催眠治疗还是有效的吧。

    翔宇说是因为我们之间太默契了,所以对记忆和溯源的引导很成功。可是今天催眠治疗结束后,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在过程中经历了什么,这可能就是她说的存在百分之二十的无意识症状。幸运的是她在催眠过程中做了录音,我在听回放的时候觉得这对话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在我进入状态后,翔宇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的声音比她的声音细小很多:“你在整理我的遗物,好多裸体的自画像......”我的声音逐渐的亢奋起来:“不要埋在地下,把我的裸体自画像从箱子里拿出来啊!这才是真正的复兴啊,你们这些不懂艺术的疯子!”

    翔宇说我在讲这些话的时根本没有丝毫的难为情,反倒是愤怒地皱着眉头,拳头握得很紧。

    我们继续听催眠过程的录音,她问:“是什么样的箱子?”

    “长方形的,有象牙浮雕,边角是叶状平纹和蔓藤花饰,镶嵌着繁冗的琉璃石、玳瑁、贝壳。”

    “我周围有什么?”

    “你在我的房间里,你好美!”

    “我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我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天鹅绒面料内入四根鲸须的束胸衣,袖子是当下最流行的一段段扎起来的莲藕袖,你的腰是标准的33cm。裙摆上点缀着金丝绒蔷薇花瓣,繁重的裙撑垂落在羊毛捻纱地毯上!房间里有一张床,有顶盖的床,四根柱子上都有螺旋式浅浮雕,墙上挂着古罗马战神的壁画。”

    “好,现在我们往回追溯,你为什么死去?”

    “在水晶灯柱上挂了绳子自杀。教父私下向我示爱,做出猥琐的行为,却不敢将我们的感情公之于众。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所有人都不看好我的自画像,愚蠢的人们只欣赏我在做宫廷画师时的作品。为什么女画家被禁止走进有女性裸体模特的画室?人的觉醒皆为美,他们依旧被束缚在中世纪的桎梏中。我画了裸体画像,我要反抗,没有模特我可以画自己。在闺房中,富丽堂皇的装饰与肉体的丰腴交相呼应,阴柔的线条在画布上翩然起舞。为此,圣教徒要对我处以绞刑,说我是蛊惑众人的妖女。我那个伪艺术家父亲,他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他打了我,把我锁在幽暗的房间。他每天会来看望我,可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样子好模糊。同样是画家,为什么他可以画自画像、画女人的裸体画像,而我,伟大画家的女儿却不可以,为什么在我自己作品署名的时候要以父姓前缀,为什么?”

    我听到录音中,我激烈地喊着为什么,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

    翔宇说我在被催眠时竟然能把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细节描绘得如此清晰,我坦言我从未去过欧洲国家,也没有详细接触过那段历史和那时期的文学、绘画作品。

    一时间催眠治疗让我觉得恐惧,在恐惧的背后则是好奇。那个总是出现的模糊的人和我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他会是胡翰吗?命运惩罚他这一生对我好,来偿还前世的债。那成非你又在哪里呢?这一生我苦苦追求却得不到你的爱,也是在还前世的债吗?

    沈柳绵

    2014.4.1

    辛成非:

      成非!成非!我手里抱着之前给你写的那几封信,假装是在抱着你,我几乎高兴地要跳起来。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刻了,我终于在催眠的过程中遇到了那个身穿战衣的男子,也看清了他俊俏的面容。今天的催眠像是自己身为女主,演了半场电影,梦中的我叫梁媛樱。他叫楚宁,是北楚国的太子。

    在媛樱九岁那年,父皇带她出使北楚国。那是北方气候宜人的暮春时节,阵阵暖风拂过,片片粉色夹杂着白色的花瓣在空中盘旋,似是多情的人儿在与和风低吟浅诉着离愁。蜿蜒的小溪中落英缤纷,媛樱在落花中旋转,花瓣亲吻着她凝脂般的手背和翩跹的裙摆。只听一个痴醉却略带蛮横的声音:“何人惹得桃花落!”

    媛樱茫然回头,看到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男孩着一袭金丝滚边玄色缎袍站在小溪对岸。媛樱慌忙跑开了,后来她才得知原来那人是太子宁。

    起风时太子宁、媛樱还有她的姐姐小嫚在后花园放风筝。风是信使,骚得人心痒痒。他们听到宫女们在议论下梁国想和北楚国联姻之事,但由于太子尚未行冠礼,媛樱尚未行笄礼就暂且延期。

    媛樱和太子虽然说不上是青梅竹马,可当媛樱即将踏上归国的马车时,太子追上来解下自己胸前的羊脂白玉环,佩戴在媛樱的颈上,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媛樱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才不要你娶我。我胸有大志,我要做历史上第一个女王!”太子转过头来亲了她一下,说:“你要江山,我给你便是。”  媛樱十五岁那年,下梁国与陈国交战,下梁国溃不成军。陈王早已听闻下梁国王的小女儿一笑倾人城,强行要将媛樱纳入后宫,否则屠城。媛樱的母后为了保护她,命令过继来的女儿小嫚冒名顶替,代作陈王后妃。

    娇惯的媛樱在独自流亡的途中银财散尽昏倒路边,一位老妇人把她带回家中侥幸生还。在茶余饭后老妇人询问她是否愿意做她的儿媳妇。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虽说女子的爱情轻如鸿毛,可她胸前的玉环却是融入她身体的寒气。

    媛樱手持三尺白练对老妇人说:“不能以身相许,但可以命相抵。”那老妇人从她手中拿走白练,默不作声,谁料命运无常。次日,竟她竟被捆起来卖到了芙蓉楼。

    红袖凭楼,夜夜笙箫。在筹光交错的风尘之地,她被捆在柴房中遭受鞭子的抽打,昏厥后再泼盐水,一条一条厚重的刺痛感令她猛然醒来。血从粗麻布衣中渗出,她屈服了,她认输了。

    可她不甘,谁说女子不如男,她心中怨愤。父王血泊中的无头尸首,她不能忘记;母后离世时眼底的哀怨,她不能忘记;下梁城中百姓民不聊生的疾苦,她不能忘记。

      梁媛樱沐浴更衣,眼眸中流露出死灰复燃的目光。她要复仇,虽然在她的仙姿玉貌上没有一丝伤痕,可那被绫罗绸缎遮蔽的肌肤和皮囊包裹下的灵魂却不堪入目。

      这绝代佳人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一时间名声大振,成了芙蓉楼的花魁。她卖艺不卖身,出再高的价钱老鸨也不会将她卖掉,这油滑的老女人就喜欢换取放长线钓大鱼的高昂利益。媛樱却在私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要被王权贵族带走,一步一步走上她的复仇大计,实现她称王的志向。

    媛樱身穿水红色绸缎长裙,腰间系着一圈银铃,轻纱内衬的裙摆从脚踝开叉直到大腿,若隐若现诱惑着台下众人。击鼓舞将她的柔与刚展现得淋漓尽致,媛樱水袖一甩在鼓芯怦然作响。玉手纤柔翘起兰花指,将眉间的流云花钿半遮半掩,这妩媚神态迷倒了台下的男男女女。

    男人们欣赏着媛樱在波斯方毯上勾魂引魄,宛如饥饿已久的流浪汉垂涎盘中餐。很多慕名而来的纨绔子弟都饱尝想得却不可得的苦楚,这美看也看不够,每次都有别有洞天的新意。

      舞罢,她抚琴而歌:“风飘摇,雨邈邈。山雨欲催泪潸然……”

      四下闻音皆掩面拭泪,唯独一男子拍案而起!口出狂言:“我大楚国兴盛之势,此曲何意?”浓妆艳抹的老鸨连忙起身挥着袖子将媛樱和这位公子拉入房间,扭动着身子上前央求道:“公子有事,咱私下解决,莫要砸了场子呀!”

      媛樱见势不妙连忙俯身在床榻旁,梨花带雨、眼神躲闪、句句含情地说着:“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本是下梁国人,国破家亡。只身一人沦落他乡,不禁黯然神伤,此曲没有丝毫预示北楚国的意思。小女不才,怎敢言说国事。不过是心寒孤独,怀人思乡罢了!”

      这公子半晌不言不语,只是将她定睛打量。老鸨知趣的走开后,他露出了男人原有的属性,边说着:“我来温暖你!”边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媛樱看到他白色襦裙外挂着一块上乘的和田玉玦便知道此人非同小可,泪眼朦胧中她从那轮廓下竟隐约看到了熟悉的面庞,这难道是十年前的太子宁,当今的北楚王。媛樱的心再起波澜,激起的不是往日情愫,而是一腔怒火。“昏君”二字在脑海浮荡。

    当她想进一步证实此公子的身份时,忽然有人敲门。公子立刻警觉起来,隔着门问:“何事?”

      门外传来的回答令媛樱困惑不已,只听那人说:“已寻得下梁国小公主的下落。”

       媛樱还没反应出各种蹊跷的时候,公子已夺门而出了。

    既然北楚王找的是下梁国的小公主媛樱,想必不假时日他还会再来这里。她每日都在等待,却等来了命运的捉弄。

    不知何人勒令芙蓉楼停业,直到媛樱被绑上花轿。她在逼仄的花轿里挣扎得倦怠了,熟睡了。她梦到她被抬到了朱红色的大门前,身穿战袍的太子宁下马相迎。

    哎,太可惜!不知道梦中梦是真是假,被绑进花轿后会怎样。在今天催眠过程中我可能是太累了,竟然不小心睡着了。那一世的结局我没有看到,醒来之后我还向翔宇嗔怪自己没用。

    她把桌子上的书卷起来当做醒木,拍一下桌子装模作样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晓。”虽然这次催眠很疲惫,但我很开心,有一种水落石出的快乐。我知道了,原来让我一直魂牵梦萦的男子就是...嘻嘻,你猜!

    现世的种种都是轮回中的因果,我竟在恍然间有所释怀。如此想来我何必太在意妈妈的情感纠葛,血浓于水,我相信妈妈会一直爱着我,保护我。我要去为妈妈和李叔叔准备一份新婚之礼啦!我们都只身一人,成非,你要照顾好自己哦!等我知道故事的结局,就为你解开那神秘男子的真实身份,我想你一定很期待。

    沈柳绵

    2014.4.7

    辛成非:

    成非,让我把那一世的故事讲完。写完这封信,明天我就主动联系你好吗?我竟然感觉自己如同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你联系。

    迎娶媛樱的不是宁,而是他的嫡亲楚丹将军。更荒唐的是在新婚之夜,新郎竟被下令出征陈国。陈国被灭,为奖励战功,北楚王宁和丹将军同日封后娶亲。媛樱嫁给冥冥中为她报了灭国之仇的将军,这何尝不是最好的安排,于是她决定放下爱恨情仇和称王的无稽之谈,臣服于命运海。

    在举行大典前一晚家宴上,媛樱与小嫚重逢,姐妹之间没有相逢之喜,取而代之的是小嫚眼神中难以掩饰的惶恐。宁果然将小嫚误以为是当年的媛樱了,这也怪不得他,毕竟那时她们年龄尚小,再加上她们本来就是姨姊妹,相貌不免有些相似。小嫚以媛樱的身份骗过了陈王也骗过了北楚王。

    宴席结束后,小嫚避开人群把媛樱拉入房间,独自坐下端起茶碗,又将茶碗放在桌子上,起身怒斥道:“你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

      媛樱竟天真的以为姐妹情分血浓于水,对小嫚说:“姐姐见到妹妹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啊!”

      小嫚将茶水狠狠泼洒到她娇媚的脸庞,说:“我命令你消失,不要让北楚王见到你!”

    媛樱恍然大悟,用手拿下粘在脸庞的茶叶,再为小嫚将茶水满上,她说:“姐姐你怕什么?见到我又能怎样?”

    小嫚肆意笑着,那笑声把她曾经那熟悉的样貌陇上一层薄纱,她在屋内踱步,她转圈打量着媛樱,用手捏起她的下巴说:“为什么从小到大,好的都要留给你?要我替你嫁给残忍糟粕的陈王,可当我终于走出水深火热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你又要来夺走我的身份与地位。你不觉得很可笑?宁不会相信你的,就凭你那双天足。下梁国的公主当然应该有我这样的三寸金莲,哈哈哈哈哈哈!”

    媛樱的内心五味陈杂,她觉得自己愧对自己的姐姐小嫚。她决定永远尘封身世之谜,将宁赠送的玉环转交给了小嫚。

    自“下梁国公主”封后,北楚王便不理朝政,做尽劳民伤财之事。城中百姓民不聊生,边境时常受到蛮夷入侵,朝中大臣若有讽谏就会遭到罢官的厄运。

    媛樱从未料到宁竟会如此称王,朝中大臣或将军楚丹迟早会反他。她还是爱他的,她不想让北楚国断送在他的手中,背负众人的唾弃和历史的罪名。她决定表明自己的身份,让他不要被小嫚蛊惑。可媛樱却迟迟不敢走进那歌舞升平的宫殿,她怕,她怕宁认玉不认人,她怕日久生情,她怕宁早已将错就错爱上了小嫚,毕竟他已经为美人抛弃了江山。可媛樱不能抛弃江山,她虽是女流之辈无法称王,但她不能不心系苍生。

    媛樱得到应允后伫立在雕梁画柱中,宁袒胸露怀依靠在软塌上斟一口酒,挑逗的声调问道:“丹夫人何事求见?”

    “我才是王要找的下梁国公主,梁媛樱!”

    小嫚闻声一时六神无主,青铜樽从手中滑落。攥紧拳头故作镇定走上前去,说:“你一个芙蓉楼的花魁冒充王公贵族之女嫁入将军府,我不揭穿你就罢了,现在又要冒充本宫?”

    沉默许久的宁走到两人中间。对此事沉默了不知多少个昼夜的他终于开口了,凛冽的眉宇间流露着帝王风范。他说:“对啊,难道你忘了那日在芙蓉楼你的曲子冲撞了朕吗?不过,爱妃是怎么对丹夫人的身世了如指掌的呢?”说罢,风流之气溢于言表,勾起小嫚的下巴,又拦着媛樱的腰肢,转过头在媛樱的耳根轻轻吹了口气,说:“敢不敢让朕辨别真伪?”

    媛樱无所畏惧地点点头,在措不及防之下被宁扯开了胸前的衣衫。春光无限好,等闲君王泪。北楚王抱着媛樱不肯松手,半痴半疯癫狂笑自语:“果然胸有大痣!媛樱,媛樱!”

    他转身走出门外,喊道:“来人!废后,次日举行册封大典!召集群臣处理朝政!”

    次日没有册封大典,有的是丹将军把皇宫重重包围。在卫士的护送下,宁带着媛樱逃出城,城外只听到顽童在唱

    “老虎吃了美人精

    狐狸沉迷于优伶

    稻谷麦田叹伶仃

    枯草堆里冒火星”

    相爱的两个人跑出了很远,将满城烟火都抛在了扬起的尘埃之后。媛樱看着不祥的黑烟冉冉升腾,她的皓齿紧咬下唇在心中暗暗立下东山再起的鸿鹄大志,依偎在爱人怀中熟睡了。

    成非,事实终于浮出水面。心有千千结,竟都被翔宇的催眠治疗解开了。那个曾经模糊的、身穿战衣的、拥抱着我的北楚宁王是你。那一世我们相爱,我们是在一起的,我在你的怀中沉稳的熟睡。我猜今生常做的那个在海水中死亡的噩梦是暗示着我们要在一起,我们的结局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你那边应该是凌晨吧!明天我就主动发微信你联系你。晚安,我最亲爱的!

    沈柳绵

    2014.4.15

    辛成非:

    翔宇说我最近气色好多了,我如今也能在夜里安然入睡了。除了时常会想你,其他都挺好的,我还是没有勇气去联系你。

    无事可做的时候,我经常点开你的对话框。心里默念了千百遍你的名字后,打出:“成非”两个字,再加上一个多余的逗号,然后就不知道还能继续再打什么字了。食指习惯性的点三下删除键,又关掉你的对话框。

    为什么你走了那么久从来都不联系我,可能我对于你来说是无关痛痒的风,拂过面庞不留余温。我还是没有勇气主动联系你,如果你也爱我,你会主动联系我的,对吗?辛成非,你回答我啊!我把桌子上的废纸撕得粉碎,把报纸揉成团狠狠扔进了垃圾箱。我以此来发泄你对我的冷淡。

    我相信如果喜欢一个人,会主动去联系她的,可你没有这样做,所以你一定是不喜欢。我才不要卑微到一直缠着你,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沈柳绵

    1978.4.17

    辛成非:

    我今天独自一人去爬山了,漫山遍野染了胭脂般的桃粉色,像十三岁那年我初次见到你时羞红面颊。这烂漫醉人心扉的景致不禁让我想起一句诗:我要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情。

    乍泄的春光簇拥着我,在山的顶端,我终于鼓起勇气给你发了一条微信:成非,你过得好吗?我一个人下山,依旧是夕阳晚照,一如你离开前我们一起爬山的光景。我频频点开微信,却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直到现在北京时间凌晨两点,我还是一直在等你的回信,是时差原因吧!也许明天你就会回复我了。

    手机响了,一定是你回复我了!我去看一眼。

    不是你,是微博的读者来信。问我爱而不得怎么办,我没有理睬。因为我也是爱而不得,我无法回复。曾经以为我真正爱的始终是梦中的战衣男子,现实中的男友不过是我的工具罢了,弥补缺失的父爱的工具,填充梦境的虚无的工具。只是享受被爱,却不愿意将爱作为双向流动的河流。直到催眠治疗将梦中男子和你化为等号,和一直错过的你划为等号。这就表明我一直深爱的人是你?可我明明对谁都是很浅很淡的喜欢啊,从来都没有人真正走进我的心中。这感觉好错乱,那一世我们注定是在一起的,今生也是吧!

    我要去睡了,如果醒来收到你的回信该会有多幸福啊!晚安!

    沈柳绵

    2014.4.26

    辛成非:

    两天过去了,你还是没回复我。今天胡翰又向我表白了,他说这是他第七次向我表白,他还说如果不接受他就先暂且不要答复他。

    其实胡翰就是丹将军,我时常会推敲身为媛樱那一世的命运。那一世的人,在这一生也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大学时我曾和胡翰在一起过几天,小嫚是你大学时的女朋友莹莹。那一世我们四个经历了他爱我我爱你你爱她,这一生我们同样经历了他爱我我爱你你爱她。

    你至今都不知道,我好不容易考入了你在的大学,去到了你在的城市。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幸福,直到你毕业离开那座城市留我独自一人。

    沈柳绵

    2014.4.28

    辛成非:

    成非,你为什么还不回我微信?三点钟,你朋友圈更新了状态,可却没有回我微信。

    催眠治疗告一段落后,翔宇去了澳大利亚,去找她的初恋。翔宇终于让感性压过了理性,放下了她所谓的尊严去主动找他了。

    曾经的十一年里我不断地问翔宇:“既然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她说:“就算我真的被抛弃,我也要保留住我在感情里最后的尊严。真正的爱不会让我极其疯狂,而是让我极其理智。为爱疯狂是女人的天性,疯狂是多么容易的事。可是让一个女人违背自己的天性去爱,那是有多深沉的爱。”

    她用十一年的时间爱一个人。一个女人把一辈子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那该会是多么孤独乏味的风景。

    你还是没有回复我的微信。为你写了一首歌,我只好唱给月亮听。

    《一条消息》

    主歌

    a

    不知是多少次

    把反复打开的

    对微信话框关闭

    终于在昨夜

    鼓起勇气

    借着惹人孤寂

    的月色给你

    发送了消息

    主歌

    b

    无关痛痒的我

    不是你的爱人

    享受不到爱情里

    秒回的甜蜜

    铃声响起

    太过不切实际

    猜到不是你

    别人的消息

    副歌

    我披上性感外衣

    安慰风吹凉的自己

    想着那忙碌的你

    轮换女友一再练习

    我们最后又相遇

    在凌晨反复的梦里

    抱着不真实的你

    享受片刻的欢愉

    主歌

    b

    在夜里守候着

    你未知的消息

    倾听通讯列表里

    文字的哭泣

    没有意义

    不等了去逃避

    什么能代替

    都软弱无力

    副歌

    我披上性感外衣

    安慰风吹凉的自己

    想着那忙碌的你

    轮换女友一再练习

    我们最后又相遇

    在凌晨反复的梦里

    抱着不真实的你

    享受片刻的欢愉

    沈柳绵

    2014.4.29

    辛成非:

      你会不会是工作太忙了?我想把我对你的暗恋从头到尾在信中倾诉一遍,如果你还不回复我的微信,不主动联系我,那我可就要接受胡翰的表白了!这是多么无知的威胁,信件我又不会寄给你,我真是一个自言自语的懦夫。

    初一那年,妈妈带我离开了父亲。我转到了你所在的学校,那时你初三。我们在冬天的车棚里相遇,铁栏杆外飘着白绒毛般的雪。当我借着昏黄的夜灯看见你的时候雪花都变得温润起来,在朦朦胧胧中我怦然心动。你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那天上学的路上我不停猜测你的年级、班级、在小区的哪个单元……

    之后我们时常在车棚偶遇,我还知道了你住在502。对于你的名字,我无从知晓。所以每当和闺蜜谈起的令我心动的你时,就亲切的将你称作502。

    沈柳绵

    2014.4.30

    辛成非:

    忘记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了。辛成非,多么好听的名字。十三岁时暗恋一个人,在远处偷偷看他一眼就会开心一整天。不会想要拥有,甚至也没想过在一起。能见一面就是最大的幸福,那么单纯的感情像是蓬松的棉花糖,举在手中看着就很知足,害怕吃掉便会融化,尽管知道甜得让人无法割舍。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放学的时候刚刚下过雨,学校门口因为修路泥泞不堪。我和闺蜜在一个大水坑前小心翼翼前行,我看到你骑车从我们身旁经过,你回头张望,然后骑过去了好久,又折回来,朝我的方向说:“用不用带你过去?”我当时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的回绝了你?!事后我后悔了好久!怀疑自己脑子进水了,多么难得的搭讪机会我竟然没有把握住!

    那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话,好像也是最后一次?时间真是比风化作用还要可怕,让那些珍贵的美好的记忆支离破碎。

    沈柳绵

    2014.5.6

    辛成非:

    初中时对你印象最深的是你和一帮人在小区门口。我记得是冬天,放学后我回家,看到小区门口站着一帮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穿着校服叼着烟卷的男生,当时我就很害怕,定睛一看你也在其中。下意识觉得你怎么能跟坏孩子为伍?我不敢抬头一直往前走,然后听到有人说:“诶,小姑娘站住!”我当时害怕极了,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然后听到后边有脚步声,竟然有人跟上来!我故作镇静头也不回继续稳步向前,但我心里却怕的要死!好在当时门卫奶奶正好出门倒垃圾,把你们赶走了。我至今也不知道你们要干嘛,但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坏孩子。

    沈柳绵

    2014.5.9

    辛成非:

    初中对你的回忆只剩这些了,你能不能快些回来?我好怕把你的好统统忘光。

    后来直到你初三毕业我也没能把这份喜欢说出口,在没有手机的年代,所有的情愫都是幽幽的,宛如大雁的叹息,在空中悄无声息。

    后来我们都过着各自的生活,我和一些人相爱,你也和一些人相爱。也许残缺是一种美,就像月牙儿,有了团圆的期待。

    后来我时常回想起那时的美好与遗憾,在人人上竟然和你取得了联系。你说你在M城的那所大学,我为了填补最初的漏洞拼命的追赶着你的步伐。

    沈柳绵

    2014.5.16

    辛成非:

      是否成长就意味着太多的事与愿违,追上你的步伐,考入你的大学。然后我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你和莹莹幸福。你永远体会不到“成全”有多累。让我给你唱首歌好吗?

    《不该有的期待》

    我求自己别再把友谊误会成爱情

    默默在背后看着你们幸福的前行

    谁会理睬我在夏日里寒冷如饮冰

    感情的游戏里说不出什么是公平

    我们在爱情的故事中走走停停

    却只好埋怨着注定别离的宿命

    只怪你没能早些把话说开

    给了我不该有的期待

    你对她才是真正爱的姿态

    我不过是名为好朋友的备胎

    你为何不曾对我把话说开

    怎怪我还在傻傻等待

    我对你早已养成爱的依赖

    也不过是拼凑两个人的对白

    我求自己别再把友谊误会成爱情

    那些关心只是你作为朋友的叮咛

    久未落雨的天何时可以雨过天晴

    谁不是在多次擦肩过后继续前行

    我们在爱情的故事中走走停停

    却只好埋怨着注定别离的宿命

    只怪你没能早些把话说开

    给了我不该有的期待

    你对她才是真正爱的姿态

    我不过是名为好朋友的备胎

    你为何不曾对我把话说开

    怎怪我还在傻傻等待

    我对你早已养成爱的依赖

    也不过是拼凑两个人的对白

    沈柳绵

    2014.5.23

    辛成非: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焦虑,也许是从事撰稿人以后吧。艺术家和精神病患者其实是很像的,前者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可以找到退出的路。或者沉浸在自己编制的世界越陷越深。

    不知道你和莹莹是为什么分开,可能和所有的校园情侣有着同样的症结。我不断克服着自己梦境和焦虑的困扰,那时我以为我终于有了向你表白的机会,可你却要走了,去到很远很远的南非工作。

    当我知道梦境里的战衣男子和你是同一个人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因为那一世的结局注定了我们在一起,所以我坚信这一生我们也是在一起的。我放下了所谓的尊严,主动去联系你了,可你直到今天也没有回复我的消息。

    沈柳绵

    2014.5.27

    辛成非:

    我以为过完隆冬就是夏天,都说北京春脖子短,可为何今年的春天如此漫长。三月份的时候,妈妈和李恶人丢下我去了海南,倒春寒的夜里我一个人在风中颤栗。

    妈妈不在了,在潜水时突发心脏病。那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啊!我的眼泪呢?辛成非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哭不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给她道歉,我还没有告诉她我接受李叔叔作她的丈夫了。我还没有为他们的新婚说上一句祝福的话,妈妈带着我对她的埋怨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离开家的那天我还在和她怄气,我也没有和她告别,我已将没有机会和她告别了。

    她的遗体没有血色,握着她没有温度的手我们竟然阴阳两隔了,这一切都好突然。妈妈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她知不知道我愿意祝福她了李叔叔了?妈妈不理我,你也不理我。

    妈妈不理我,你也不理我。妈妈永远回不来了,你呢?辛成非,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柳绵

    2014.5.30

    辛成非将最后一封信读完,看了看最后的日期5.30,今天是七月七日,他思索为什么这些信这么晚才寄到他的手里。随后拿出手机,端详着他们曾经在湖中划船的合照,难怪那时的绵绵黑眼圈那么重而且笑得很牵强。这次回来他没有提前告知绵绵,他也想以写信这种最初的沟通方式来给她一个惊喜。

    到家后辛成非把早已写好的信塞进绵绵家的门缝,他不愿意去邮局投递,因为那太慢了。他早已迫不及待地要给绵绵一个拥抱,温暖她。信中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小傻瓜绵绵:

      我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你呢?高冷?傲娇?愚蠢?初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高冷!

    我真的是太忙了,收到你的消息后点开了,想着等自己忙完了再和你聊,但是我真的很累,忙完之后就忘记回复了。

      你终于鼓起勇气和我表白,那我也告诉你两个秘密吧!其实初中的时候,我也在暗恋你。那次在小区门口我当然记得,当时我是终于鼓起勇气要和你表白的,可你却一直对着我。我怎么记得你是被你妈妈领走了呢?算了,不管是谁领走你,结果都是表白未能进行!

    还有一次我在你家楼道等你,我那次是想强吻你的。如果你同意那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也吻到你了,也不亏嘛!但你一直躲着我,你还记不记得?后来你还叫你妈妈把你送出了楼道。

    那时的感情真的好单纯啊,以后我在遇到任何一个女孩都不会有像对你那样的感觉了。

    你在信中说到前世的故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应呢?我只是一直都觉得和你在一起说话,散步很放松,是平淡生活的调味品。不管过去怎样,我现在回来啦!听到你妈妈的事,我感到很抱歉,没能及时陪在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不会再错过了。

    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辛成非

    2014.7.7

    辛成非在公园的门口远远看到一个女孩的背影,一头直发垂在腰际。他故意从她身后突然拍了女孩一下,想吓一吓绵绵。转过头来确实另一个女子,质问道:“这可不是一场好笑的相遇,辛成非!绵绵她并不想来见你,我是她最好的朋友翔宇。”

    辛成非满脸疑惑沉默在月光照耀的树荫下,翔宇继续说:“想必你已经看了绵绵给你写的信,我不管你是否相信前世的宿命。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在她身为媛樱的那一世,你们没有在一起。只不过是那次催眠治疗的后半部分,绵绵处于无意识状态,她醒来之后只记得你带她离开了城,沉睡在你的怀中。我给你听一下后半部分催眠治疗的录音吧,这段录音我不敢拿给她听,我怕她会更加害怕水,更加害怕夜,我怕她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翔宇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是绵绵孱弱的声音在哀诉着:“夜幕将近天空被晚霞的红光填满,与我身后千万人马厮杀的血色在远方融汇,所有的人都要将我置之死地。明明是昏君的过错,为何要把罪过全都推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所有人都在怪罪我,马的嘶吼是在唾弃我,唾弃战争因我而起。在男权当道的朝代,我只能背负着骂名。身前是一片汪洋,我纵身而跃,一袭青衣在红光中划出了死亡的弧度。湿透的衣襟包裹着我的身体,呼吸呛入的海水如寒冰刺痛喉咙,堵塞了我的气管。我大口吞咽着海水,四肢无济于事的胡乱摆动,冰冷令我的意识逐渐微弱。绝望中我感到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肢,温热的双唇婆娑在我的嘴角给予我温热的空气。我睁开双眼却看不到他的面容,隔着他厚重的铠甲我依然能听到他心脏的跳动。突然,一支箭从背后刺入了他那鲜活的心脏,他缓缓松开了拥抱着我的手臂,坠落,坠落在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之中。我大呼他的名字,张口却喊不出任何声响,只是咸的凉的大量的海水充斥着我的肺,我挣扎,我坠落。”

    翔宇说:“你们最后还是错过了,因果轮回的孽缘。为了你们的一己私利,倾覆了整座城池。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错过便是自食当初的苦果。”

    “绵绵为什么不想见我?”

    “给你看看她写给我的话。”翔宇掏出一张心形的便签递给辛成非。

    上面是绵绵的字迹,点染着干枯的泪痕。

    “翔宇,我血液里生长的虫子,在春天生下的卵全都破了,它们从哪里钻出来的啊?潮湿蠕动在我的肌肤上,钻进我的耳朵,那是通向大脑的啊!我要被虫子吃掉了,锋利的牙齿是参差不齐的排列,锯齿般啮噬我的心脏,我觉得自己要被吃掉了,黑色的千疮百孔的蠕动着的小虫子。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了,翔宇,我走了!我要去到海里给妈妈道歉,我要去海里给小鱼小虾讲故事,讲我和成非生生世世都在错过的故事。”

    辛成非的手不住地颤抖,他悔恨他懊恼他埋怨:“女人怎么可以这样愚蠢懦弱!”

    翔宇的笑声中夹着了讽刺:“男人是将自己置身于食物链最高处的高级动物,你以为她真的有那么爱你吗?她不过是由艺术家走向精神病而已,她躲藏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深深爱着她自己编织的你罢了!然而那个辛成非,并不是我眼前这个说她愚蠢懦弱的辛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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