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靠着海排起了长长的候车队。
昨夜下了大雨,海水浑浊恶臭,涨高了一台阶,淹没了浅浅的沙滩。
同校的朋友有人去了云南,有人去了陕西,有人想穷游到上海再看看北京。大家都各怀雄心各有各的打算,身边一同等车的人也是背着尤克里里挂着摄像机,总让我感觉大家都是带着一颗有梦想的心上路的,大家都在为自己想要的生活折腾着。
我们这一代都是爱瞎折腾的人。当初学校想读最远,外省是首选;旅行想去最偏,想把西部的每个旮旯角落都走一遍;工作了不愿留在老家,挤破脑袋想在城市里站稳脚跟。我们都情愿越走越远,觉得只有远方才配得上梦的形状。
早先我也折腾着要去大理,想看看苍山和洱海,然后在古城看路边摊买的古怪玩意儿,后来因为和朋友在交通方式上调和不来泡汤了。
然后我们去了深圳。
当时我凑齐了支付宝、微信零钱还有银行卡里的钱,刚好剩一千,想着平日节省下来的生活费终于派上大用场了,心里偷着乐,但也觉得有些愧疚,父母的血汗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将在吃喝玩乐中付之东流,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最后我还是带着这一千块钱上路了。
坐在大巴里,大巴穿过阳光穿过雨。珠海的隧道一个接一个,在明暗交替中,车上的人大都昏昏睡去了。
下车的地点是世界之窗,很繁华的地段,阳光明晃晃,人群闹哄哄。
我和朋友拖着行李马不停蹄地找旅馆。
安定下来后,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都在步行和地铁中度过。后来逛到索然无味的时候,朋友就先行离开了。
那天我送她去高铁站,通过检票口的时候,我们挥手告别,她对我说回去要小心啊,我嗯嗯啊啊点点头。然后我看着她背着尤克里里走进人潮里,直到背后的琴也成了人群中模糊晃动的影子,最后消失在尽头。
我转身往回走,一个人有些失落落的。回去的路我都熟记在心里,那个背着琴的背影我也记在心里。突然我发现身边很多人都是带着自己的追求在走,豆干也是想换换环境呼吸一下新的泥土气息去了阳朔。我突然把自己丢在熙攘的深圳,却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二)
我一个人坐上地铁,往刚刚换的旅馆去了。
刚在深圳面试成功的师姐还在找房没有定所,我和她暂住一块。
碰面后我们去饺子馆吃了碗饺子,然后我同她一块去找房。
我们在附近的小区里穿梭着,找楼宇间张贴的租房信息。过道很狭窄,从高处滴下来的冷气水不停地砸向我。很多人家在门口撑开桌子吃饭,男人光着膀子,女人搂着小孩。
出租信息很多,只是因为房租太贵,都得草草挂了电话。
终于有一家谈得拢,电话里房东说来带我们去看房。
“
房东是一位中年妇女,五六十岁的光景。
她领着我们往前走。楼道漆黑潮湿,墙壁脱着白色的皮。
推开房门,屋内一股凉飕飕的空气扑面而来,除了一张破烂到有些站不稳的书桌,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墙壁四角在长着寒气,冷冰冰的,霉菌也在往上涌着,拼命地啃食着已经腐朽的桌子。
我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谢绝了房东。
”
我们在小区的门口兜着。
守门的阿伯问我们:“是不是要租房啊?”
师姐答道:“是啊。阿伯你有没有能够介绍的?”
刚好路过一个骑小电摩的男人。阿伯招手问他,还有没有房租。
他点点头,示意我们跟他走。
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把车推进一栋白色居民楼。
“
打开房门,大大小小四五间房合成一间大屋子,刚装修完的模样,房内有一股油漆的刺鼻味道。
师姐刚毕业,没有积蓄,只能挑最便宜的。
房东推开那间最小的房间,一张简陋的上下铺,一小格没门掩着的洗漱间,一条狭窄的过道,行李箱一放,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像普通人家一间厕所的大小。楼板低低的压下来,房间就像个小蒸笼。
我看了看师姐,她已经满头大汗,脖子上大滴大滴淌着汗。
我问她,会不会太憋屈了,晚上睡觉太闷了。
她有些尴尬,确实会很热,我现在都一身汗了。
师姐问房东,如果租下来会给安装风扇吗。
900块的就这样了。房东一脸冷漠。
”
下楼的时候我踩着楼板咚咚响,像我心里没着没落的声音。
我刚大一结束,在这之前,我没长时间离开过家,我接触的世界无非就是山沟沟里的老镇子和蓝白服饰的小学校,从小学处到现在的老朋友还有一个闹哄哄的大家庭,我不曾为吃饭住房考虑过,我也总是以为未来也会是这样,读书毕业找工作,想要的东西,只要顺其自然,就会有的。我没考虑过当自己都养不活的时候,要怎么养活梦想。
“
那天我们找房找到很晚,最后看了一间合租房。
屋里住了两位七八十岁的老人,瘦骨嶙峋的模样,在杂乱的房间里听着收音机,听见我们进来,从门缝里探出花白的脑袋,睁着被骨架框着的眼珠,锐利地盯着我们。
另外两个房间住着两个年轻人,门窗紧闭,也没见着他们的模样。
厨房和厕所点着颗昏黄的老式灯泡,看得出使用的时间已经很长了。锅碗瓢盆胡乱地堆放着,很久没人碰过的模样。地板湿哒哒的,整个房间都很昏暗,什么都看不太清。
房东推开准备租给我们的房间。房里的窗户穿进来晚风一阵一阵。
房东笑容堆了满面,“通风很好,采光也很好,隔壁的老人家晚上都很早就睡了,不会很吵,楼下就是超市,买什么都很方便……”
他说什么我听不太进去,我盯着房间里唯一一件家私,一张年代久远的低矮木床,床板很多地方已经被虫子咬出了大洞。房子四壁贴满了大幅的广告海报,大概是为了遮掩墙上的破旧。
房东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飘着:“很好呀很好呀……”
”
出来的时候闹市已经有些平息了,我和师姐走在深圳的黑夜里,都各怀心事,沉默无言。
我们慢慢走回旅馆,洗完了澡,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床睡觉。
师姐明天一大早就得去参加培训,我也疲惫不已,两人不一会就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我就被关门声吵醒了。师姐帮我买了面包和酸奶,放在桌子上,她已经去培训了。
中午约了师姐一块吃饭,随她一起的还有她3个同事。
吃饭的时候我和师姐基本不说话,相反的,3个同事却聊得很开心。
她们说公司里的上司和同事,说经理布置的朋友圈加好友任务,说客户说签单,说的我大部分都不懂。
黄昏的时候我一个人去逛购物广场,我漫无目的地坐电梯。这是暑假开始后的第五天,我不回家在外面瞎晃荡。
大一结束后关于梦想关于未来都有些规划,只是很多时候计划多于行动,我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说出口的没做好,埋在心底的快腐烂。好在这些日子以来学会了思考,对很多事情不再随波逐流,只是思考得越多,就越觉得孤独,发现能真正了解自己的人越少。
这几天看着师姐工作找房子,第一次感觉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高三那年,我和豆干在哪儿也去不了的大雨天里嘻嘻哈哈畅想未来,我画了一栋房子,我说未来我们就住在里面。一年过去了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清,只知道当时我们敢想也不惧会有多大阻碍,现在,我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了。
很多梦想,就是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被无声无息地遗忘。
我穿梭在广场的人群里,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他们都与我无关,然而或许有一天,我的梦想也会泯灭在他们某个人的手里。
恍惚中,我记起王朔说的话:我曾经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我就呆在我自己的未来里,我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真正的变化,我的梦想还像小时候一样遥远,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不打算实现它了。
晚上我们去看电影,炒的沸沸扬扬的《大鱼海棠》。
11点多,电影散场。
“我要回家了。”师姐说。
我有些诧异,但也有几分意料之内。
“家里一直催我回去,我拗不过他们。其实想想我也没有什么理由跟他们说我必须留下来,我自己都没法给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那工作呢?”
“辞了呗。”师姐说,“我太晚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已经没办法像学生时代那样能为自己的梦想好好积累了。这段时间以来,我陆陆续续面试了几家公司,我能拿出手跟别人比的几乎没有。没有梦想和过硬的本领是很难在城市里长久地待下去的。你不一样,你还有三年的时间,一定要在这三年里为自己的未来做好积累,要守住自己的梦想,别给现实给啃食光。”
“你也早点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师姐说。
夜羞羞答答,游人都赶着归家。
(三)
第二天我就买了回家的车票。我跟师姐告别。
我想,有梦的人要比活得不明不白的人来得踏实,懂得积累的人也总会养活心里的小小心愿或雄心壮志。愿你的瞎折腾,是在你的梦里,是在强大与更强大的柔软间隙里,在白天醒来的动力和夜里睡去的踏实里。
或许我的梦还像小时候一样遥远,但也一如既往的,我已经做好准备去实现它!
也愿色胆包天在阳朔瞎折腾的豆干在折腾完新生活,经历了必须的缺斤少两后,早日回家!
by:罗阿螺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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