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像是琢磨了很久,忽然憋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放着不管,让锦华先去完成她自己的事情?毕竟,她并不是那种顽劣的孩子,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她一向体力不佳,很快就调整不过来呼吸,开始大喘气。
一旁的玉漱有点担忧地瞥向她的侧脸,想提议让云罅再跑慢点。
“她的事就是事,皇上交给我们几个的任务就不算事了吗?”云罅回头暼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都快跑断气了还有心思说话。”
玉漱哭笑不得——这个神奇的男人总是能把对同事的关怀表达成各种嘲讽,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本领吧。
跑断气?他还有脸提这事?嫣本就因为前面那男子把整支队伍领得飞快而不爽,现在彻底黑着脸,好胜心一上来,连呼吸都顺了。
果不其然,同样是暴脾气的小嫣误解了。玉漱无奈,连忙转移话题:“话说又回来,小云罅为什么也会跟来?你不是说最讨厌她了吗?干嘛还主动提出要找她?”
一直以来,玉漱都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调解气氛这方面承担了太多太多。
本来云罅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结果听到这茬,脸上顿时青筋乍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因为…这个小混球,简直不是个东西!”
他骂骂咧咧地说起“在和某个厚颜无耻的符篆师切磋时,自己的腰牌被其窃取”一事,同时,脑中又浮现那家伙人畜无害的笑脸,还有她一贯轻飘飘的、讨人厌的语气:
“先生的刀法真可谓出神入化,我这等小小拙技,能得先生指点真是莫大的荣幸!如此,我就先告退了,改日再向您请教!”
谁知这话看似溜须拍马,实则阴阳怪气。
他当时还纳闷——这臭小鬼怎么打完就跑——后来才发现原来她是做贼心虚!自那天起,他就扬言“如果碰见她一定会揍她一顿”,但没想到那之后还真就一面也没见着,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结果还是没能揍成。
等着吧,有你好果子吃。
“一天净会到处惹事,然后东躲西藏,要是嫌命长了我迟早砍她脑袋!”
“哈哈,小云罅,我看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她半人半妖的,脑袋掉了也能再长出来。”
“长多少次我砍多少次!”
“冷静,不至于。”玉漱擦汗。
“夜明氏家主曾嘱托过我,要我特别关照这孩子,所以,越见,你要是想砍锦华可要先过我这关哦。”嫣说着,声音轻柔,语气却一点也不善。
“少拿你们夜明家说事,老子不怕。”云罅都懒得瞪她。
玉漱心里明白这两人因为锦华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争执了,见气氛又开始剑拔弩张,不得已好声好气地开口打断:“好啦,二位,前面到朝焰府了,我们下去吧。”
……
黑暗中的朝焰府静卧如虎,方正呈祥。
嫣故地重临,不禁抬眸,回溯古老的故事,为另外两人介绍起来。
朝焰氏素来以咒术和结界闻名,她听祖辈说,朝焰府内外的结界共有二十七种。
宅门前的五种叫‘五行图’,后门前有六种叫‘六芒卷’,玄关有两种叫‘阴阳衡’,四面墙有‘四象阵’。后来,锦华自创了新的:寝房有八种叫‘卜卦罗’,地基有‘伏火神’,最顶上的叫‘天雷神’。
其中不乏被朝焰天胜收服的护地灵在此镇守,除了朝焰氏认可的人以外,外人一律无法踏入。
“所以上次五皇子迎娶诛云小姐,我和徽前来护送他时,我们三个全程只能站在外面。”嫣说着。
她想起那时锦华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作风,而现在已经能和别人友好相处了,不禁慨叹这孩子变化之大。
“且从他们家的下人问起吧。”玉漱说道,刚要去敲门问礼,就被云罅抢先一步。
“咚咚”两声后,元芷以为是锦华回来了,连忙从厅堂跑过来开了门,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眼,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双手环胸立在那。
男人板着一张凶巴巴的脸,而且腰间有一把银灰色的佩刀!
元芷吓得一激灵,马上准备关门。
可是,云罅的右脚不知何时已经抵在门边,不管她怎么使劲挤压,他的脚都死死卡在那不肯挪走,好像完全感知不到疼痛。
“喂,小孩,不想死就快开门。”云罅故意瞪大了烙着刀疤的左眼。
仿佛见了恶鬼凶煞,元芷怯怯地退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小手使劲抓着衣襟,肩膀也抖个不停,欲哭无泪。
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云罅比了个“你别这么凶”的口型,上前用力将他挤到一旁,转头对元芷柔声细语地笑着:“小妹妹,你好呀,我们上次见过的,还记得我吗?”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重要的事找你们家主,可以告诉我们她去了哪里吗?”玉漱也将带尖刀的折扇藏在身后,笑容可掬,完全一副端人正士的做派。
元芷眼巴巴地望着这令人赏心悦目的二人,苦恼地挠了挠头,又摇摇头,坚决地把嘴紧闭。
“小妹妹,麻烦你先别关门可以吗?”嫣恳求道。
元芷表面上是点了点头,可实际上她心底一直对上天祈祷着:快让这三人快点离开吧!
装模作样的,还顶不过个人贩子有用。云罅白了他们一眼。
嫣说:“锦华一定知道我们会来,提前加固了结界,方才她对茗都用的结界你们也看见了,无可挑剔,想要进去绝不能鲁莽,眼下只能通过这个小姑娘的嘴得到消息了。”
玉漱闻言抿嘴:“我看倒也未必,按小锦华的性格,说不定为了以防万一根本就没把她的行程告诉这丫头。”
“那我们就尽力争取她的认可吧,只要她屋里有人答应让我们进入,我们就有机会知道她的去向,说不定她家中有线索。”
云罅不满道:“她和朝焰锦华一个鼻孔里出气,你们以为能问到什么吗?”
“直接动手吧,这样还省事点。”他边说着边往右侧走。
“朝焰氏是吧?我倒要领教领教。”
“喂,等等,你……”嫣未来得及叫住他,便见异况,立即噤声。
察觉到有朝焰氏以外的妖气妄图踏入门中,结界立马一晃金光,以示警告。
云罅完全不当回事,宛如一个来砸场子的恶霸,气焰极其嚣张,踹了一脚门口右边的石狮子,高声说道:“识相的就快让我们进去,不然就把你们挨个碾碎!”
这粗鲁地举动过后,地面颤动不已,整座宅邸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如同一个被吵醒着的巨人翻了个身,匍匐之余还有隐隐的怒意。两座石狮子目中红光乍放,是他睁开了眼,傲慢地着扫视着三个不速之客。
“它…活了?”嫣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形,被震撼得哑口无言。
她很快明白,有无数个被朝焰天胜驯服的护地灵聚集在此,融为一体,形成了一个巨型地气场。
若论强度,它甚至远超茗都其他地域的地气总和。
本来半合的门忽的大开,“飕飕”声来去,两股方向相异的烈风突生,像打了个哈欠。
差点被风卷走的元芷,胆战心惊地抱住半边门才免受其难。
玉漱和嫣都在那一瞬间被震慑住了,毕竟很少能见到这么强的妖气,最可怕的是还出自一栋宅子……
云罅则不然,面对着劲风稍微眯了眯眼,上前对身后两人呵道:“你们两个,赶紧动起来,像木头一样杵在那被误伤的话,概不负责!”
玉漱和嫣对视一眼,一个打开折扇,一个拿出纸符,皆敛容屏息,投入备战状态。
阴风过境,草木俯首,高处混沌的白色光芒等分为五种不同颜色的光,而后,其中缓缓出现一个巨型骷髅。
元芷踉跄地退到玄关处。
她想起府中其他下人说起过:五十年前,他是一位曾经驰骋疆场、战功显赫的将军,因为被手下出卖,遭魔兵四面夹击,孤军奋战,死在了戈壁。
朝焰天胜游学别国时,路过此处,见其终日徘徊在胥风关,即使已经化作冤魂,仍在对抗魔兵,等待战友归来。
但其怨气冲天,侵蚀了周围的地气,对为数不多的植被和动物都有害处。
出于对他的尊敬,不忍他苦等无果,天胜将其收作式神,加以点化,最后委托他留在朝焰府保护后人……
他头有残破的盔冠,身披锈蚀的赭铠,下肢有若隐若现的战靴,样貌骇人,两只肩甲中延伸出森森白骨,崩裂成细长的五指,将横贯腹部的军刀抽出,竖立在胸前。
一砖一瓦挨个竦峙,像被打乱重洗的麻雀牌浮空作舞,而后排列成阶梯,皆为足下基石,一直铺向玉漱和嫣面前。
骷髅掠空而下,瞄准二人的位置挥刀便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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