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夙缘

房中四围素白，白似桑石面上几要滑落的面具，面具边缘悄露出一抹额角，额角淡淡疤痕亦是苍白。

“起来吧，左隐，你我还未较出胜负。”桑石又次俯身朝着死尸般昏睡之人呼唤起来，却只闻铺上人咿呀嘟囔声“雪下大了”，便又归于死寂。

桑石摇头，磨着袜底踱向屏风后，此回拨开门隙，果然，又飘起雪了。莫非魅沉睡时反有感知气象之力？

正惑然，背后忽地响起簌簌话音，好似细小雪花冷不丁吹入颈间，道着“好在都是梦，好吓人呢。”

“醒了？”桑石讶然回身，只见左隐已抱臂立于被褥上，散乱发丝间，正睁着睡意尚残的眼。

炭炉噼啪一声，房内暖意又盛。

“哎，面具快掉了。”左隐凑近面来，笑意下眼角一挑，死灰之气便烟溜散去。

桑石却未如往日那般忙以救火之速摸上面具，仅无言静立，神思竟仿佛隔着岸冷冷观火。

“面具真要掉了，桑石，”左隐似乎不甘，又微偏过头佯作肃然，“今日总算要一睹桑石千金难买的真面目呢。”

只见桑石长吐一气，缓缓褪下了面具，“咚”地一响，瓷白落地。

眉目间熟悉之味凛风般袭面而来，裹着生前猎猎大雪，惊得左隐后挪一步，嚅嗫道：“果然，还真是你老黏在身后，我早该猜到。”瞬乎，连狭长眼眸亦是睁圆了。

“早该了了，”桑石抹去面上薄薄黏汗，直瞧向眼前那双凤目，顿顿道，“全怪我。我这就去寻些竹剑来，你我此处好好比试较出个胜负如何？”

“不用了，”左隐背过身胡乱坐下，猛摇头，“什么胜负？我不懂。”

外间风雪侵，呼啦一下便笼灭了门旁火炉。

“你正是要与我较量一场剑术，才留下来了，不是吗？”桑石大扯开门，任着雪片呼呼乱入，冷风下，额角那抹旧疤泛红，仿如新伤方撕开一般了。

左隐笑声涩然，又道：“我早忘了剑术了，师兄。”

“你探刺那招已是有些高手架势了，后刺也较旁人更迅速，只差手稳与力道收放，此两样磨日子的，只需日积月累慢慢……”桑石娓娓低声道着，却见左隐陡然站起身来，伸手竟堵住桑石口唇，眼角忽绽开笑来，笑如荒野中融开的雪水，漾起股春意。

“剑术这点儿事罢了，日后有得是一箩筐时辰来谈，只是，现在我可饿得舌根也发痒了呢。”左隐道着，又拾起面具递上，“还哄人说火中破相，这蛮好的样貌，主公见了怕要定个欺骗的罪名了。”

终而，桑石稳稳戴上面具，面具下眸更黑了，此间一片涟漪似蜉蝣细掠过，仿佛多了分别样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