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

配角

我知道，在她的世界里，我一直是配角。

能天天见到她的时候，我离她很近，就在她身边，看着她哭，看着她笑。她看上去很开朗，其实把很多事都放在心里，她天天欢蹦乱跳的，其实并不快乐。为了什么，我知道，但是她不说，我就假装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经常开我和另外一个女孩的玩笑，说的最多的就是，你快去追那个女孩，别在这儿单相思了。我每次都笑，随口附和。有什么呢？我的心在这里，不是一个玩笑就能改变的。

直到有一次，没错，那天是4月1号，愚人节。我陪她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她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那谁在小桥等你呢，她让我告诉你，吃完饭过去找她。”我看她，她马上说：“骗你是小狗。”我知道是假的，但还是蹬上单车出了校门，在她殷切的目送中。

小桥在学校的西边，我没去小桥，在东边的大街上转。农历三月的夜，春寒尚重，风还是冰凉的。我转着转着，忽然觉得累了：我在做什么？守着心爱的女孩，我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知道？为什么还要假装喜欢别人？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不让她的笑靥凋谢？还是我在逃避，逃避自己的感情？逃避可能的拒绝？不，我装够了，我要回去告诉她，告诉她我喜欢的是她，不要再把我推向别人了……反正，今天是愚人节……

我急不可耐地返了回去。进了学校，我想先把单车放下，拐进一条便道。那条便道两侧都种着梧桐，昏黄的路灯从梧桐枝干上方撒下斑驳的光影。我一边走一边想怎么跟她开口。突然，我看见了她。她站在便道的尽头，背靠着一棵梧桐树，她的对面，是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我知道，他也喜欢她。远远地，我看到她有些着急，不到一分钟，她突然转身走了，把男孩扔在那里。

我骤然失去了勇气。不要说，不要告诉她，不要连做她的朋友、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失去……

我继续留在她身边，继续随叫随到，继续听她开我和别人的玩笑。她越来越信任我，跟我说的事越来越多。她说她讨厌物理老师，太假了，她说她喜欢她同桌，简单质朴，很好相处，她说她觉得心里好乱，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又跟别的女生怎样了……

关于那个男孩，她终于肯说了出来。他是她不快乐的根源，因为他，她愁肠百结，辗转反侧，眼睛里总有悲伤的底色。我看着她的样子，又心痛又心酸，嘴里却说着：“你是脑子进水了吗，傻不傻啊？”我可以陪她疯，陪她闹，陪她安静，陪她忧伤，陪她到任何地方，却独独给不了她快乐，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她心里那个人，我解不了她心里那个结。我，只是配角。

她18岁生日，跟我要礼物：“给我唱首歌。”她很喜欢听我唱歌，她说我唱歌特别好听，每次都听得她想落泪。我没有拒绝她，因为我在她面前，从来没学会拒绝。

那天傍晚，我带来吉他，陪她坐在篮球架下，唱了一首《天意》。“我的爱，藏不住，任凭世界无情地摆布。我不怕痛，不怕输，只怕是再多努力也无助。如果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天意，终究已注定，是否能再多看一眼能再多爱一点，伤会少一点……”我的声音开始颤抖，眼睛热得厉害，忍不住扭头看向别处。她抱着膝盖静静地听，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等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过头看她，发现一滴眼泪从她低垂的脸颊掉在地上，在金色的夕阳光芒中，那小小的水滴溅起细微的尘埃。那一刻，我好想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不要哭，还有我，就算你被全世界遗弃，我都在这里……

终究，我没有。我知道，她的眼泪，不是为我。而我，害怕失去。为了留在她身边，我宁愿，一直当个配角。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毕业了，她将从我身边离开。我假装无意地跟她要了一张照片：“我得没事拿出来看看，不然以后忘了你长什么样咋办？”天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她的样子。

那个炎热的夏，每次想到她将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便心痛得无以复加，拿着她的照片反复地看。作为一个满怀心事的配角，我还能怎么办？

很快，我有了她的消息。她去了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一开始很不适应，压力很大，把自己逼得很苦，渐渐地，她好多了，有了很大的进步，再渐渐地，她似乎忘记那个让她愁肠百结的他，开始变得快乐。

我知道得这么多，是因为我在寻找一切机会去了解，就算不在她身边，我也管不住自己的视线，隔着时空，也忍不住对她凝望。终于有一天，我又得到了一个消息：有个男孩子很喜欢她，而且热烈地追求着。那个男孩子的名字、长相、性情、家庭，我了解得比她还清楚。那个男孩子，很勇敢，很用心，很执着，不像我，这么懦弱……

突然地，我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

那一晚，我跟几个哥们儿喝酒，我的酒量很大，很少喝多，但那一天，我喝多了。喝多了之后，我对着哥们儿哭了，我哭着说我爱她，这几年我一直爱着她，现在，我觉得我真的失去希望了，那个追求她的男孩子能够给她快乐，也值得得到她的心。我不能再这样凝望她了，我要真的做她的朋友，不要再爱下去了……我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后来哭着钻到桌子底下去，哥们儿拉都拉不起来，很没种，很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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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她已经去了很远的城市，我费尽心血，将她压到心脏的最深处，努力地淡忘，也已经开始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有一天，她忽然给我发来短信：“如果当初我没离开，也许会嫁给你。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我的手指颤抖，眼睛潮湿，原来，她是知道的，原来，我唱的不是一出独角戏，原来，我竟有成为主角的机会……

后来，我翻了下日历，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的，她记得。

我回短信给她：“最最好的朋友，我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