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分裂
这是陈德才第二次来到大儿子家。十二月的天气灰蒙蒙,地上残留着未消的雪。德才用右手拢了拢领口,提着东西的左手往上提了一提以便调整捆着袋子的绳子。当他站在“幸福花园”小区门口时,立刻便想起了那段买房的往事。当时有全和玉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玉子家一定要男方买套房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有全东拼西凑首付还是差10万元。此时的德才,手里正好有十几万,那是国家征收农田补助的钱。有全找到父亲借钱,按理,儿子买房老子资助也是很正常的事,可不巧他那二儿子有金也找上来借钱。有金此时刚大学毕业,意气风发,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他正和同学筹备一个创业项目,好像是做什么电商。陈德才虽然听不懂,还是被儿子唬得五迷三道的。
可这钱刚打到账上,只此一份,两个儿子都来借,该借给谁?陈德才犯了难。道理上讲,给大儿子买房是稳赚不赔的;给二儿子创业,大概率是赔本的买卖。可是他该怎么跟有金说呢?有金会理解吗?第二天,陈德才把两个儿子都叫到跟前,在他们去世的母亲灵前,对两个儿子说道:“这个钱是我们庄稼人卖田得到的,以后我们家就没地可种了。你们的妈妈走的早,以后我老了还得靠你们。这个钱我也不知道该给谁,今天就让你们妈妈来做这个决定,我在你妈妈灵前跌一个签,阳的话就给哥哥,阴就给弟弟。你们有问题吗?”
两兄弟见父亲如此严肃而诚恳,两人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陈德才缓缓拿起签筒,只听噼里啪啦响声过后,啪一声一支签滚落在地。
“阳。”陈德才捡起签,平静地说道,向两兄弟展示了这个阳签。有全面露喜色,总算送了口气。
其实这个“阳”签是陈德才设计好的。头一天晚上,他把签筒里所有的签都换成阳,这一层他的两个儿子是决想不到的。借钱之事就算摆平了,大儿子顺利买了房,二儿子因缺乏启动资金项目搁浅了。从此大儿子有全对父亲更加恭敬孝顺,而二儿子有金心中多有不忿。
交房那天,陈德才和有全两口子在“幸福花园”小区门口拍了一张合影。影像里,陈德才笑的很开心,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牙,身后烫金的“幸福”二字格外闪耀。
如今三四年过去了,幸福花园依旧如新,只是不知道生活在这里的人到底幸不幸福。眼下年关已近,并不见与平常有何差异,只见小区里广场上几个年纪和他相仿的老头老太太推着婴儿车晒太阳。广场上的水池已经干了,露出一排白森森的水管,像一颗颗牙齿嵌在一张大口。
绕过广场,约摸五六点钟,此刻天将要黑了,陈德才找到了大儿子家。
玉子招呼公公坐下,随口说了些客套话。她说有全还在加班,年底了公司业务忙,周末还要加班。德才点点头,咂了口茶。
“玉子今天不上班吗?”
“我辞职了。”玉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他都没跟你说吧?”
“说什么?”
“那等他回来跟您说吧,我进屋了。”玉子说完,轻飘飘的走进了房间。德才意识到有事情发生。在号子里关了半年,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一切等有全回来再说吧。
此刻已是晚上七点多了,有全还没回来。见玉子也没有动手要做饭的意思,陈德才拨通了儿子的电话,过了许久,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丁零当啷的杯子碰在一起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听到儿子醉醺醺的说:“爸……嗯……您什么时候到的?我晚上……嗯……有应酬,您和飞飞吃饭吧!”
陈德才又去敲玉子的门,玉子也不开门,只听的从门内传来一声:“我晚上叫外卖了,您和飞飞出去吃吧!”德才气地眼冒金星,问孙子什么是外卖,飞飞说就是别人做好饭送到家里来给我们吃。
德才走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只见厨房荒废已久。锅盖歪歪地扣在锅上,灶台斑斑酱油的痕迹已风干多时。洗手池里落满了灰尘,残留的几根蔬菜干瘪如一根枯黄的水草,紧紧粘在池壁上。冰箱里除了几棵已经发黄的葱,空空如也。飞飞一直躲在厨房门口,爷爷问道:“爸爸妈妈多久没做饭了?”
“自从外婆回家以后,我就一直吃外卖。妈妈说要吃饭自己做。”
德才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玉子厨艺还算可以,不至于天天吃外卖吧。而自己刚从老家过来,好歹张罗一个饭局欢迎一下也是人之常情。而此刻,儿子正在外面喝醉酒,儿媳躲在房里默不作声,竟让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老人家去外面吃饭。而此前飞飞的外婆一直在帮忙带孩子,怎么突然回家了?陈德才从他那带过来的土货里拿出两颗鸡蛋,一块腊肉,胡乱做了两个菜,和飞飞一起对付了一顿冷清的晚饭。
直到夜里十点多,友全才醉醺醺地回来,一回来便倒在了沙发。陈德才看着眼前的儿子,半年不见,他几乎认不出来了。宽松的沾满污渍的衣服垮垮得支棱在他瘦削的身上,好像是衣服支撑起他而不是他撑起了衣服。一双通红的眼睛微微闭着,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玉子见丈夫回来了,面无表情地从房间里踱到客厅,给她丈夫倒了一杯开水,用手掌拖着有全的后脑勺。有全勉强喝下几口,也许是喝得太猛,他不住地咳嗽,嘴里呼出的酒气弥漫了整个屋子。玉子嫌恶地抽出手,走进房里抱出两床被子和一席垫子,轻轻地放在客厅地板上,悄悄地又进了房去。此刻飞飞早已睡下,陈德才坐在客厅角落里一言不发。见儿媳妇如此情形,德才虽说摸不着头脑,单此时心中已猜出个大概。他起身把儿子拖进卫生间收拾了一通,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给儿子换上。
第二天一早,有全醒时,他父亲德才已经不在房中。有全用拳头捶了捶脑袋,拼命想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此刻他头疼欲裂,除了昨晚一起喝酒的几个同事,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早上8点10分。此刻妻子已经起身,正在卫生间洗漱。儿子飞飞还在房里熟睡,有全走到飞飞床边,无比温柔地用右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蛋,然后俯下身在他小小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飞飞在睡梦中,似乎也感觉到了父亲的亲吻,他轻轻扭了扭脖子,继续睡过去了。
“我爸呢?”有全走出房间来到门口,正对着卫生间,见玉子正在刷牙,问道。
“你父亲来了,你们搬出去吧。我给你们两天时间。”玉子从镜子里看了一眼丈夫,冷冷地说。
父亲过来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有全一家正在经历一场严重的裂变。
4 原委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父亲那场官司说起。陈德才被判赔偿魏叔贤23.5万后,陈家两兄弟集体消失。实际上有全找过有金。有全想两兄弟凑一凑,把这二十多万替父亲给还上。三年多前有全买房父亲出了十万,这笔钱回还给父亲是应该的。而有金则表示这笔钱不应该赔。“法院都判了,还能不赔吗?”哥哥问。“法院虽然判了,这个判法我是可不认。我要让魏文征亲自撤诉。”弟弟说。有全对弟弟这一想法不置可否,觉得弟弟就完全就是在做梦。
弟弟拿不出钱来,有全又去找他老婆玉子商量。玉子一听即刻表示反对:”咱家买房是借了你父亲十万块钱,可这不表示我们要还他二十多万呀。况且你爸又不是你一个儿子,凭什么都是你去出这笔钱?“有全说道:”我们还十万是常理,另外十三万就当作是我们借给爸爸,行吗?“
“我不是不想给,关键是家里也出不起这么多钱啊。”玉子说。
“没有钱我们可以想办法。我们手里有十万是定期存款,有五万在基金里,还差八九万,看看你家那边……”有全询问道。
“哦这就是你想的办法,真是没脸没皮哦!”玉子一听要向她父母借钱,气的跳起脚来,狠狠骂道。
“平常你妈妈在这边我也没亏待过她,逢年过节的我们也带着大包小包走动走动。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我求求你了。”有全低眉顺眼,希望能说动玉子。有全想起从小父亲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父亲免遭牢狱之灾。
“你快别提我爸妈了。我妈在这里给我们带孩子,得过什么好处呢?你觉得每个月你给的那千把块就很够意思了吗?带孩子的辛苦你知道多少?”玉子越说越气,竟难过地哭了起来。
这时玉子的母亲过来了,拍了拍女儿的肩,安慰道:“玉啊,钱财是身外之物,如果能解决问题,我们出点钱又何妨。”
“妈,你也忒好心了,这钱借出去是有去无回的。他一个五十多岁的庄稼汉,成了老赖又能怎么的,影响他坐飞机啊还是坐高铁啊。”玉子说的十分刻薄,她言下之意是一个庄稼汉根本没有机会坐飞机坐高铁。有全气的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竟当着他岳母的面,上去就给了玉子一巴掌。玉子登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气的扑倒在她母亲的怀里。玉子妈一面安抚玉子,一面狠狠的盯着有全,内心哀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找了个这么操蛋的女婿。
过了几日,见有全依旧梗着脖子不肯道歉,玉子那暗淡的心更加没了生机。玉子拉着长脸,几乎不再正眼瞧这个曾经深深爱着的男人。她厌倦了婚后的生活,恋爱时的甜蜜被现在的细碎消磨殆尽,曾经的鲜花和甜言蜜语如今变成尿片和孩子饥饿的哭喊。自从生完孩子,玉子的身材也渐渐走形。虽说产后恢复得还不错,肚子上还是残留着几道若隐若现的褐色的妊娠纹,它们像细细的绒毛刺激着玉子敏感的神经——如果不生孩子该多好啊。
此时的有全像一只憋了气的足球,被生活的拳脚踢到变形。他希望把每一件事都做好,却总是事与愿违。年初跟领导提升职时,领导说公司正在考虑,请他不要着急。眼见着新人不断进来不断上升,自己在公司干了三四年却一直不上不下。这份焦灼令有全无法真正的开心起来。儿子越来越大了,他却发现儿子跟自己总是十分的疏离。飞飞不愿意在晚上和爸爸睡,也不喜欢爸爸喂饭。这让有全十分的懊恼和挫败。自从动手打了玉子,有全心里虽然知道错了,却拉不下脸来去赔罪。他常常感叹:生活真是一团乱啊。曾经的豪情壮志如今所剩无几,生活里最大的乐趣就是找好友禾生喝酒。
禾生是有全的同乡,两人年纪相仿,大学毕业后一同在省城工作。相同的背景使两人成为无话不谈的亲密伙伴。禾生善饮,常常请有全喝酒,有全不善推辞,总是喝得烂醉。喝醉酒的有全什么都往外说,弄的禾生尴尬不已,只好打个哈哈,说喝酒喝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有全生活不如意,便更加无节制地胡天乱地。
一日有全又喝得不省人事。此时已是夜里十点多,禾生替有全打了车。有全刚坐上车就吐了一地,弄的司机大为光火:“怎么回事?把我车搞得臭气熏天!”
“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喝高了。”禾生陪笑道。
“去哪啊?”司机不耐烦地问道。
禾生告知了地址,司机说不去不去,太偏了!其实有全家并不偏,只是司机不想拉一个醉汉。禾生无奈只好开车送他回家。”兄弟,你喝成这样,我看着都心疼,你是有多大委屈!“
玉子开门,禾生利索地将有全拖到沙发。有全没坐稳,像一条泥鳅似的一骨碌滑倒在地上。玉子嫌弃地看了一眼贴在地上的丈夫,转身对禾生说:“喝口水吧,谢谢你。”禾生正要告退,见玉子一双美目看着自己,便伸手接过水来便喝。玉子和禾生早就认识,玉子和有全结婚时禾生参加过他们的婚礼,玉子记得当时他穿得体体面面的。他笑嘻嘻地拍了拍有全的肩膀,说:“哥们你可真有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因为有全的缘故,玉子和禾生也算认识。
有全和玉子的事禾生自然全都知道。玉子如何拒绝出钱,如何对老公冷淡。禾生听后深感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对爱情越来越失去信心。禾生长得一表人才,上学时常常穿着一件白衬衫配上小毛线马甲,高鼻梁上戴着一副银丝眼睛,显得十分的文艺。那时追他的女生也多,他也谈过几场恋爱,可都不了了之。他最接近婚姻的一次是大学毕业第二年。那天他和他谈了四年的女友已经到了民政局,意外不期而至:女友的户口本被小偷摸走了。就这么一搁置,婚事就这么黄了。禾生想想,可能只是缘分不够吧,对方未必就真的想和他结婚。从那以后他对爱情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知多少女孩子暗自为他流过伤心的眼泪。
有全那一巴掌把玉子从庸常而乏味的生活里打醒了。也许她早就发现自己的丈夫是个无能而暴戾之人,只是囿于儿子和家庭的关系才不断暗示自己对这个男人还有感情。这一巴掌不仅仅打在玉子的脸上,从那以后,玉子对这个男人越来越看不顺眼。曾经可以包容的那些缺点,如今看来是如此的令人作呕。
禾生的出现给玉子的生活带来了光亮。自从那次禾生送有全回家,玉子看到禾生那结实的臂膀和瘦削的侧脸,一颗心脏竟扑腾腾多跳了几下。玉子假装冷冷地给禾生倒了杯水。一个女人恨一个人很容易,爱一个人却要多转几个弯。玉子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却再也无法充满爱意地面对有全和他们的孩子飞飞了。
“我们离婚吧。”
巴掌事件过去三个月后,正直九月。那是一个晴朗的周末,初秋的天空格外辽远。玉子和有全来到他们曾经相识的大学校园,玉子想在他们开始的地方结束这段婚姻。
“孩子怎么办?”有全的反应出奇得平静,这让玉子感到诧异。
“孩子归你,房子归我。”看来玉子为这件事想的很周全。她知道有全爱孩子,而她并不想用余生拖着一个孩子生活,那对她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那不可能。”有全说。有全并不傻,房子是他们的婚前财产。可是当初为了讨女方的欢心,房本上赫然有她玉子的名字。
“儿子归我,房子对半分。”有全道,“分手以后,每个月按时给儿子打生活费。”
听到这里,玉子好像被什么锤了一下。她希望丈夫能稍作挽留,然后自己决绝地离去,以显出自己的骄傲。实际上有全什么也没做,只是平静的谈分手的事。此时校园广播里依稀传来陈奕迅的那首《十年》:“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玉子忽然明白歌词里说的那两个字到底是哪两个字,其实是——“成交!”
5 幸福花园
等一切办理妥当,十二月的初雪开始飘起来了。有全现在多了一张暗红色的离婚证、一个三岁的孩子和一笔房款。有全想要钱,玉子想要房子,两人各取所需。刨去房贷,房子的一半折合成人民币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玉子找她父母要了钱,把有全和剩下的房贷一并支付完毕。有全看着那本葬送他们婚姻的小红本子,不觉留下泪来,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陈德才来到省城有全家的这一天,正是有全他们拿到离婚证后的第一个周末。玉子好心地让有全父子在家里住着,等着爷爷过来以后再让他们搬出去。飞飞对大人的事懵懵懂懂,他看着爸爸妈妈不再亲密,他只当是两人吵架了。只不过这一架永远不可能和好了。有全愈加得消沉下去,每日无酒不可入睡。于是在父亲到来的这天夜里依旧喝的烂醉如泥。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德才,此刻正在小区冒着冬天的寒风“晨练”。说是说晨练,也就踢踢腿抬抬手。晨光并不能驱散冬日的寒气,他缩了缩脖子,不让凉风吹进衣领。
“爸!”有全在小广场里找到了父亲。有全胡子拉渣,头发乱糟糟地卷成一团。德才乜着眼看着儿子,意思是问怎么回事。有全见到父亲,羞愧难当,竟快要滚下泪来。
“先去吃早饭。”有全说。
包子店门口热腾腾的蒸汽不住地往街边上冒,店里人不多。两屉包子、一瓶100ml的小糊涂神下肚,有全把过去半年发生的事情都跟父亲讲了。此时有全并不知道玉子对禾生的心思,还以为是自己胡来。德才听完,骂道:“你个猪脑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
“对不起爸爸,儿子没本事。”有全一声苦笑,盯着桌上那瓶白酒呆呆地出神。
德才转念一想,就算这事告诉了他,他也未必能改变什么。彼时的他还在大牢里蹲着,又能做些什么呢?何况这事还是因他而起,若非是儿子为他凑钱还债,也不致于妻离子散。想到这里,德才顿时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端起那酒杯一饮而尽。
眼见就要从“家”里搬出来了,有全并没有好好找房子。一方面应付工作已让他焦头烂额,另一方面他回到家总是喝大酒,根本无心去找房子。临近搬家前两天,他才胡乱在小区业主群里联系到一个两房一厅。他熟悉幸福花园,依恋他的第一个“家”,他舍不得离去。他在这里结婚生子,在这里做过许多关于未来的美梦。如今梦碎了,他甚至也不想从梦中醒来。
上午父子俩看了房子,觉得挺满意的就定下了。房子不大,朝南,阳光洒在阳台上泛着暖暖的光,外墙处有几棵野草凛着寒风倔强地摇动。“呵呵呵,到了春天这里可以种菜。”陈德才指着阳台说。到了下午,父子二人就七七八八地把东西搬过来了。有全没什么家俬,也就一些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竟比飞飞的东西还少些。
有全搬家时玉子本想出门,她怕有全乱翻东西,于是一直呆在房里。虽说玉子早已跟飞飞做好了心理铺垫,飞飞只顾着跟他的超人奥特曼玩,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等一切打包妥当,就在出门时,飞飞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弄的三人措手不及。有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儿子哄开心,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眼神,有全又要流下泪来。祖孙三人快速走出门去。空荡荡的玉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不胜哀愁。
等有全他们把新家收拾妥当时,夜幕已经降临。有全下厨炒了几个下酒菜,给飞飞弄了点吃的。三杯酒下肚,德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老子嘛老子成了丧家之犬,儿子嘛儿子也被扫地出门。可真行啊!”有全听了,长长叹了口气,折腾了一天浑身上下没一块骨头是舒坦的,精神却无比的清晰。
“爸,房子没了,我分了点钱,您拿去给魏叔贤吧。”
“混账东西,我的事你用不着管,顾好自己先!这笔钱你拿去物色个房子,将来飞飞有个踏实的家。”陈德才曾希望儿子能出这笔钱,但是看到儿子如此落魄,终是不忍。他打定主意要么自己把这个钱还上,要么当一辈子的老赖。有全见父亲不收,也没再多说什么,暗自下决心一定要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
两人提着酒瓶站在阳台上,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外面万家灯火,像极了荒野中一群微弱又倔强萤火虫。人生的幸与不幸,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轻如一片在空气中随风飞舞的雪花。幸福花园常在,而居住于此的人却如水流一般被冲刷、被涤荡。
“再过十几天就是过年了,也不知有金怎么样。”德才望着阳台外高悬的圆月,忽然问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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